何雨水那句轻飘飘的“喝高了,净爱说胡话”,像是一根救命稻草,被傻柱和何大清这两个脑子已经彻底宕机的男人死死抓住。
“对对对!就是喝高了!”
傻柱如梦初醒,脸上立刻堆满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一个劲儿地对着门口的聋老太太点头哈腰。
“老太太,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他一个醉鬼一般见识!”
何大清更是人精,反应比儿子还快,连忙打圆场:“可不是嘛!东北人,能喝,也好上头!您快屋里坐,屋里坐,别跟这棒槌置气!”
两人一唱一和,拼了命地想把这尴尬到能冻死人的场面给圆回来。
然而,聋老太太那张堆满了褶子的老脸,却只是僵硬地扯动了一下。
那双浑浊得几乎看不见眼白的眼睛,像两颗生了锈的钉子,越过面前的何家父子,直勾勾地,死死地钉在了何雨水的身上。
“是吗?”
她的声音嘶哑,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带着一股子让人后脖颈发凉的阴冷。
“雨水丫头,你这朋友,看着……可不像一般人啊。”
“这股子气势,老婆子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也是头一回见。比当年抄了我们家的那些东洋兵,还吓人。”
这话一出,屋里的温度仿佛又降了几度。
傻柱和何大清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他们听出了这话里藏着的刺。
这是在拐着弯地骂赵铁柱是鬼子兵,是恶人!
何雨水却像是完全没听出那话里的歹毒,她脸上的笑容不变,依旧是那副清清冷冷的模样。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旁边的柜子前,拿起了一副备用的干净碗筷。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要递给聋老太太。
可她只是拿着那副碗筷,在手里不轻不重地掂了掂,然后“啪”的一声,又重新放回了柜子上,根本没有递过去的意思。
这个动作,比任何语言都更具侮辱性。
“老太太,您眼力可真好。”
何雨水转过身,笑吟吟地看着她,那口纯正的京片子,清脆悦耳,却字字如刀。
“我这几位朋友啊,身份都‘特殊’。”
她特意加重了“特殊”两个字的读音,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陆锋腰间那不显眼的配枪轮廓。
“单位里有铁的纪律,不方便跟‘外人’一起吃饭,免得……泄露国家机密。”
“外人”两个字,更是像两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了聋老太太的心里。
不等那张老脸上的肌肉完全抽搐起来,何雨水已经走到了桌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点了点那盘香气四溢的佛跳墙,和那碗晶莹剔透的文思豆腐羹。
她的语气,变得亲切而又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家庭氛围”。
“再说了,您看,今儿这顿饭,是我爸和我哥,特地为我们老何家新添的男丁,也就是我那未出世的大侄子,开的‘起名宴’。”
“满桌的菜,都是彩头。这叫‘佛跳墙’,寓意我侄子以后福寿双全;这叫‘文思豆腐’,是盼着他以后能文思泉涌,当个文化人。”
她抬起眼,那双清澈的眸子,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聋老太太,嘴角那抹笑意,无懈可击。
“这说到底,是我们老何家关起门来,自己过日子的家务事。”
“您是看着我们长大的长辈,打小就教我们懂规矩,明事理。”
“您老这么德高望重的,往这儿一坐,我们这些当晚辈的,筷子都不敢伸,一个个都得绷着,这饭……怕是就吃不香了。”
“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句句在理,处处是礼。
她先是用“国家机密”和“外人”划清界限,断了聋老太太上桌的念想。
然后又把这顿饭的性质,死死地定义为“私密家宴”,再高高地给聋老太太戴上一顶“懂规矩”、“明事理”的高帽子。
这下,聋老太太被彻底架在了火上。
她要是再坚持留下,那就是倚老卖老,就是不懂规矩,就是故意来搅和别人家喜事的恶客!
传出去,她这几十年在院里积攒下来的“德高望重”的名声,就全完了!
聋老太太那张布满褶子的脸,像是被几百只蝎子同时蛰了一样,剧烈地抽搐着,颜色青一阵白一阵,精彩到了极点。
她死死地,死死地盯着何雨水。
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毫不掩饰地,迸射出怨毒、阴冷、如同毒蛇一般的凶光。
她企图从何雨水那张年轻、平静的脸上,找到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可是,没有。
那张脸,就像一面打磨得光洁如新的镜子,将她所有的怨毒和不甘,都清清楚楚、冷冷冰冰地,反射了回来。
足足过了五秒钟。
聋老太太那紧绷的身体,才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垮了下去。
她干笑了两声,那笑声,比乌鸦叫还难听。
“呵呵……好,好啊……”
“是老婆子我……唐突了。”
她缓缓转过身,那佝偻的背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无比的僵硬和萧索。
“你们吃,好好吃你们的……‘家宴’。”
她拄着那根龙头拐杖,一步,一步,像是踩在刀尖上,无比艰难地,朝着院门口走去。
那每一步,都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屋子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这个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不速之客,此刻却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狼狈退场。
傻柱和何大清,看着何雨水,眼神里除了震惊,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和……敬畏。
他们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个闺女(妹妹),好像……好像比他们想象中,要可怕得多。
就在聋老太太的身体,即将完全消失在门外黑暗中的那一刻。
她的脚步,突然停住了。
她没有回头。
只是那嘶哑、阴冷,仿佛从地狱里飘出来的声音,幽幽地,顺着晚风,钻进了屋里每一个人的耳朵。
“雨水啊……”
“你那个东北朋友,性子太烈,煞气太重。”
“这种人,八字轻,容易冲撞了……不干净的东西。”
“有空啊,还是得找个真正‘懂行’的人,好好给‘瞧瞧’。”
“免得……一时不慎,给家里……招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