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之城的地下，空气比地表更加黏稠，混杂着铁锈、机油、廉价合成荷尔蒙以及挥之不去的血腥味。这里是第13区的“绞肉机”——无限制地下格斗场。巨大的排风扇在头顶发出濒死的哀鸣，却怎么也抽不走这里躁动狂热的戾气。
李啸站在备战通道的阴影里，赤裸的上身在昏暗的红光下呈现出一种古铜色的质感。没有夸张隆起的义体肌肉，没有闪烁流光的皮下护甲，他的身体结构完美得如同古希腊的雕塑，每一块肌肉线条都蕴含着符合自然大道的韵律。然而，在这种崇尚机械暴力的环境里，他的“完美”被视为“原始”和“脆弱”。
“嘿，鲜肉。”
一个只有半张脸是人肉、另外半张脸镶嵌着劣质散热片的后勤人员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份免责声明，那是电子屏，上面满是油污，“签了这个，死了也没人收尸。赔率出来了，一赔一百五。你是今晚最大的笑话，知道吗？就连在那边扫厕所的清洁工都买了你撑不过十秒。”
李啸没有看他，只是伸出手指，在屏幕上按下指纹。指腹触碰屏幕的瞬间，那种冰冷而油腻的触感让他微微皱眉。
“告诉他们，买我赢的，今晚能买下这条街。”李啸的声音很轻，但透着一股让人脊背发凉的笃定。
“疯子。”后勤人员啐了一口带机油味的唾沫，“你知道你的对手是谁吗？那是‘推土机’鲍勃！上周他刚刚把一个装了军用级外骨骼的佣兵撕成了两半，就像撕开一只烧鸡！”
通道尽头的铁闸门缓缓升起，巨大的声浪如同海啸般涌入，震得李啸的耳膜微微鼓噪。
“女士们！先生们！以及介于两者之间的变态们！”主持人声嘶力竭的咆哮通过巨大的音响轰炸着全场，“今晚的压轴大戏！一边是来自重工业区的毁灭者，拥有五吨握力、全身90%重型改造的杀戮机器——‘推土机’鲍勃！！！”
“吼——！！！”
八角笼的另一侧，地面剧烈震动。一个庞然大物撞开了护栏。那根本不能称之为“人”，那是一座移动的钢铁堡垒。鲍勃的身高超过三米，双腿被替换成了类似坦克的反关节液压足，双臂则是两根粗大的工业级挖掘钻头改装的机械钳，胸口的核能电池散发着令人窒息的高温蓝光。
观众席沸腾了，无数张扭曲的脸孔在全息霓虹灯下显得格外狰狞，他们挥舞着手中的信用点芯片，渴望看到鲜血与机油混合的画面。
“而在另一边……”主持人的声音变得戏谑，“哦，天哪，看看这可怜的小家伙。没有义体，没有装甲，来自东方的神秘‘修罗’！让我们猜猜，他是会被压成肉饼，还是会被扯成肉丝？”
哄笑声响彻云霄。
李啸缓缓走出通道。脚下的金属地板有些烫，那是下方高能电路过载产生的废热。他甚至能闻到空气中电离子的焦煳味。
他走到八角笼中央，面对着那座钢铁小山。
鲍勃低头，巨大的独眼传感器闪烁着猩红的光芒，那是锁定目标的信号。
“小虫子。”鲍勃的声音经过发声单元的扩音，带着强烈的金属震颤音，“我会把你的脊椎抽出来，做成我的新项链。”
李啸抬起头，黑色的瞳孔中倒映着对方狰狞的机械身躯。在天衍的辅助视野里，鲍勃身上密密麻麻地标注着红色的数据流——装甲厚度、液压输出功率、反应延迟时间。
“你的左腿液压管使用了劣质的密封圈，右臂的传动轴因为长期过载已经产生了金属疲劳，胸口的反应堆冷却系统有0.5秒的循环延迟。”
李啸的声音不大，但在嘈杂的现场，却清晰地传入了鲍勃的音频接收器。
“你说什么？”鲍勃愣了一下。
“我说，你一身破烂，也敢称神？”李啸嘴角微微上扬，那是一个极其轻蔑的弧度。
“找死！！！”
鲍勃暴怒了。电子脑中的愤怒阈值瞬间突破峰值，巨大的机械足猛地蹬地，合金地面瞬间崩裂。
“轰！”
三吨重的身躯带着恐怖的动能冲撞而来，空气被挤压出刺耳的爆鸣声。那巨大的机械钳带着粉碎一切的气势，直奔李啸的头颅砸下。
这一击，足以砸穿坦克的正面装甲。
观众席上的欢呼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等待着血肉飞溅的那一刻。
然而，李啸没有退。
在机械钳即将触碰到他鼻尖的瞬间，他的瞳孔猛地收缩。
时间仿佛在他的感知中变慢了。
这不是“子弹时间”那种科技插件，而是修真者在生死边缘磨砺出的神识感知。虽然没有灵力外放，但那种对“势”的把握，早已刻入骨髓。
“太慢。”
李啸的左脚向左前方踏出半步，这看似简单的一步，却精准地踩在了鲍勃冲锋力道的死角切线上。身体如同狂风中的柳絮，顺着机械钳带起的风压，不可思议地贴身滑入。
“太极·云手。”
李啸的右手搭在了那根粗壮的机械臂上。
相比于冰冷的钢铁，他的手掌显得如此柔弱。但在接触的瞬间，李啸全身的肌肉如同波浪般律动，一股螺旋状的巧劲顺着掌心爆发。
借力，打力。
他没有硬扛那五吨的握力，而是顺着鲍勃前冲的惯性，在他手腕的关节连接处轻轻一推，一引。
物理学中的杠杆原理，在这一刻被武道演绎到了极致。
“什么？！”
鲍勃只觉得一股怪异的力量牵引着自己的重心，原本砸向李啸脑袋的重拳，竟然不受控制地擦着李啸的耳边轰在了空处，甚至因为惯性太大，带着他整个庞大的身躯向前踉跄了两步。
就是这两步，露出了致命的破绽。
李啸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闪到了鲍勃的身侧。
“寸劲·开山！”
李啸沉腰立马，脊椎如大龙翻身，力量从脚跟升起，穿过腰腹，直达右肩。
“砰！”
看似平平无奇的肩膀，狠狠地撞在了鲍勃右臂腋下的一处装甲缝隙上。那里是传动轴的节点，也是李啸之前看出的金属疲劳点。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断裂声响彻全场。
那根足以举起卡车的巨大机械臂，竟然被这血肉之躯的一撞，硬生生从关节处被卸了下来！蓝色的液压油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淋了李啸一身。
“啊啊啊——！！！”
鲍勃发出了凄厉的惨叫，虽然身体是机械，但神经反馈系统让他感受到了断肢的剧痛。
全场死寂。
哪怕是最疯狂的赌徒，此刻也张大了嘴巴，手中的酒杯掉在地上都浑然不觉。
一个肉体凡胎的人类，徒手拆了一台战争机器？！
但这还没完。
李啸眼神冰冷，没有给鲍勃任何喘息的机会。他双手抱住那根还在喷油的断裂机械臂，腰腹肌肉瞬间紧绷如铁，一声暴喝：
“起！”
那根重达几百公斤的机械臂被他轮了起来，像是一把巨大的战锤。
“还给你！”
“轰！”
断臂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地砸在了鲍勃的背部装甲上。火花四溅，碎片横飞。鲍勃庞大的身躯被这一击砸得跪倒在地，膝盖处的液压杆直接崩断。
“警告！系统受损70%！动力核心不稳定！”鲍勃的电子音充满了惊恐，“你……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怪物？”
李啸扔掉手中的废铁，一步步走向跪在地上的鲍勃。他赤裸的上身沾满了蓝色的机油和黑色的污渍，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宛如从地狱爬出的修罗。
“我是人。”
李啸走到鲍勃面前，看着那颗还在闪烁红光的独眼。
“但我杀过神。”
话音落下，李啸的右手中指和食指并拢，那是剑指。
虽然手中无剑，虽然丹田无气。
但剑意仍在。
“噗！”
剑指如同利刃，精准地刺入了鲍勃胸口反应堆上方那个只有硬币大小的紧急制动孔。
那是天衍刚才分析出的唯一死穴。
“滋滋滋……”
鲍勃眼中的红光瞬间熄灭，庞大的身躯剧烈抽搐了几下，随后轰然倒塌，扬起一片尘土。
胜负已分。
李啸站在废墟之上，缓缓收回手指，那一刻的孤傲与寂寥，让整个地下格斗场陷入了长达十秒的窒息。
随后，爆裂般的欢呼声差点掀翻了顶棚。
“修罗！修罗！修罗！”
人们疯狂地嘶吼着这个名字，仿佛在迎接新的地下之王。
李啸对这些狂热视若无睹。他捡起地上那张代表着巨额奖金的磁卡，转身走向出口。
就在他即将消失在黑暗中时，他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看台最高处的那个VIp包厢。
那里，一双隐藏在单向玻璃后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
李啸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抬起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等着，下一个就是你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