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落在印钮上,青鸾尾羽的纹路泛起微光,又迅速暗下去。我指尖发麻,寒毒顺着经脉往上爬,喉间一股腥甜涌上来,我咬牙咽下。
苏青鸾盯着那枚真印,声音有些抖:“刚才……它真的动了。”
我没有回答,只将手按在胸口,缓了片刻,才抬手解开衣襟内袋。一块温润玉佩被我取出,边缘雕着缠枝莲纹,是德妃临终前托人转交给灵汐的遗物。后来她亲手戴在我颈上,说这是母后留给信得过之人的凭证。
“这玉佩我一直贴身带着。”我放在案上,“昨夜清虚子说出观主印重现时,我就在想——德妃为何偏偏在这时候把玉佩交出来?”
灵汐抬起头,眼睛红着:“你说母后她……早知道会出事?”
苏青鸾已拿起香囊残片,摊在掌心。晨光从窗缝透进来,照在那一角绣纹上。她眯起眼,手指沿着纹路缓缓划过。
“缠枝双回,阴阳交叠。”她低声念着,“这是太乙观‘内典’级符纹,只有掌管丹药与秘典的长老才能接触。师父从未教过我们这些,只在修补道袍内衬时让我见过一次。”
她将香囊残片翻过来,与玉佩背面暗刻的纹路对齐。两条纹线完全重合,连转折弧度都一致。
“不是巧合。”她说,“这块玉佩和香囊,出自同一个人的手法。”
灵汐猛地抓起残片,指节发白:“可这香囊是母后亲手缝的!她说是为了辟邪,每日焚香三炷,从不间断……若里面有毒,是谁放进去的?”
屋子里安静下来。
我用指甲轻轻刮着玉佩边缘,发觉有一圈极细的接缝。指腹用力一推,一层薄瓷壳脱落,露出内里藏的一小撮灰白色粉末。
苏青鸾瞳孔一缩:“你小心。”
我蘸了一点粉末,凑到鼻下轻嗅。气味极淡,带着一丝焦苦。这不是寻常香料。
“七步断肠散。”我放下手,“太乙观丹狱禁方,炼制需火命之人调息控温,否则炼药者当场自焚。全观上下,十年来只有三人能碰这药。”
灵汐呼吸一滞:“你是说……母后身上,也中了这个?”
“不止。”我将粉末倒在寒玉床沿。低温让药性凝结成细小晶体。我又从袖中取出一片虫尸残壳,挑出其中残留毒素,用冰针拨至晶体旁。
两者形态一致,如同同一炉所出。
“第七卷北境密探带回的毒虫体内也有这种药。”我抬头看她们,“那时我们以为是江湖残党用来控制死士的手段,现在看来——早在三年前,就有人在布局。”
苏青鸾忽然开口:“能出入宫廷、又能拿到丹狱秘药的人……只有当年常入宫授经的观主亲信。”
话音落下,没人接。
清虚子还站在柱子阴影里,一动不动。他没走,也没说话,像一尊石像。
灵汐跪坐在地,双手抱着香囊残片,肩膀微微发颤。她没哭,只是低头看着那块布,嘴唇抿成一条线。
过了很久,她才开口,声音低哑:“母后走前三天,召我进内殿。她拉着我的手说,‘若有一日宫中再起异香,切莫近前’。我当时不懂……还以为她是病糊涂了。”
她抬起脸,眼里没有泪,只有一种冷得刺骨的东西。
“她早就知道了。有人要对她下手,用的就是她每天熏的香。”
我闭了闭眼。
德妃不是病逝。她是查到了什么,才被人用最隐蔽的方式除掉。香囊里掺毒,玉佩中藏药,步步为营,等她死后,线索也随着焚香化作烟尘。
可为什么现在要把玉佩交出来?
我盯着那块玉,忽然想到一件事。
“德妃死后,谁清理过她的遗物?”
灵汐摇头:“宫规,妃嫔薨后,私物由尚仪局封存三日,再交内务府造册。但母后的香囊和玉佩,是她生前亲自包好,托老宫人送到我手中的。”
“那个宫人呢?”
“当晚就失踪了。第二天有人说她在井里发现了尸首,验过说是投水自尽。”
我冷笑一声。
又是熟悉的手段。灭口之后,再用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顶罪,把真相压进泥里。
苏青鸾站起身,走到我身边蹲下:“你记得十年前,丹狱失火那晚吗?有两名弟子擅离岗位,说是去送药入宫。后来查无实据,被逐出师门。”
“我记得。”我说,“其中一个姓陈,是德妃母家远亲。”
她眼神一沉:“他三个月后死在城外破庙,身上带着一张纸条,写着‘莫问旧事’。”
我们同时看向灵汐。
她已经不说话了,只是把香囊残片紧紧按在胸口,像是怕它被人夺走。
我伸手摸向腰间,取出一枚铜模,很小,几乎可以忽略。这是昨夜从清虚子书房带出的旧物,十年前他亲手为我打造的刻印工具。
我把它放在玉佩旁边。
“如果德妃当年接触过真正的观主印,会不会也留下过痕迹?”
苏青鸾立刻明白我的意思。她接过铜模,仔细比对玉佩内壁的刮痕。片刻后,她点头:“角度一致,深浅相同。这玉佩里的夹层,是用同样的模子压出来的。”
也就是说,德妃不仅知道太乙观的秘密,还曾试图留下证据。
而她选择把这份证据,交到灵汐手里。
灵汐终于抬头:“所以母后是想让我查出来?她知道自己会被杀,还是……有人逼她说出什么?”
“我不知道。”我看着她,“但我知道一点——她不怕死,怕的是真相跟着她一起埋进地底。”
屋外风声渐大,吹得帷帐晃动。远处传来一声鸦鸣,划破清晨的寂静。
我靠在床沿,寒毒又开始发作,手指泛紫,呼吸变得沉重。我强迫自己清醒,不能在这里倒下。
苏青鸾伸手扶住我肩膀:“你还撑得住吗?”
我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份卷宗,轻轻摊开。是昨夜从清虚子书房抄录的名单,记录着过去十年出入皇宫的道士名册。
“查一查这些人。”我说,“特别是那些曾在丹狱待过,又频繁进出宫廷的。”
她接过卷宗,快速扫过几行,忽然停住。
“这个人……”她指着一个名字,“十年前负责为德妃调配安神香料。后来他消失了,但我在师父的笔记里见过他的笔迹。”
我凑近看那名字。
李玄通。
太乙观外门执事,掌管香药库三年,期间多次奉命入宫供奉熏香。
“他还活着。”我说,“清虚子不敢提他,是因为他知道这个人不该存在。”
苏青鸾将卷宗收进袖中,手一直按在剑柄上。
灵汐站起身,把香囊残片放进袖袋,动作很稳。
“我要回去一趟。”她说,“母后的遗物还没烧完,尚仪局还留着一部分未登记的匣子。”
“危险。”我说。
“我知道。”她看着我,“但现在,我已经不是那个只会躲在殿里的公主了。”
我望着她,没再劝。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很轻,却整齐划一。
苏青鸾立刻转身挡在我前面。
灵汐也退了半步,手伸进袖中。
我强撑着坐直身体,目光落在案上的玉佩和铜模。
脚步声停在门外。
门缝下,一道金属反光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