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羽毛停在门槛内侧,羽尖微微颤动。我盯着那片漆黑,手指缓缓收紧。
苏青鸾已蹲在案前,手中令牌与虫腹铁片并列摆开。她指尖抚过铜面凹痕,眉头越皱越紧。
“这纹路……我在《玄符录》残卷里见过。”她低声说,“师父烧书那夜,我偷偷抄了半册。”
我没有说话,只将袖中那枚从清虚子书房带出的旧铜模轻轻放在案角。它太小,几乎被忽略,却是十年前他亲手为我打造的刻印工具。
苏青鸾忽然抬头,“缠枝一点,是‘承嗣’之义。整句密语应为——‘癸酉窟启,观主血脉归位,诛逆沈氏’。”
话音落下,殿柱阴影里传来一声冷笑。
清虚子缓步走出,衣袍未动,眼神却如刀锋扫来。“不错。”他右手一翻,一方青铜印玺赫然出现,“我正是观主亲子,今日执印归来,只为清算当年三百弟子枉死之冤!”
苏青鸾猛地站起,剑柄撞上桌沿发出闷响。她看着那枚印,又看向我。
我依旧坐着,手背贴在寒玉床面上,借地脉冷意压住体内翻涌的寒毒。喉间腥甜再度泛起,我咳了一声,血滴落在案边。
“你说你是观主之子?”我抬眼看他,“那你可认得这个?”
我从怀中取出另一枚印信,置于案上。古铜色泽沉稳,钮雕青鸾回首,纹路清晰如刻昨日。
清虚子瞳孔微缩。
“这是真正的太乙观主印。”我说,“你手里的,边角磨损不对,印钮右侧少了一道回纹。那是我七岁那年,亲眼见你补刻上去的。”
他脸色不变,声音却冷了几分:“真印早已失传百年,你从何处得来?莫非盗墓所得?”
“不是我拿的。”我伸手抚过印面,“是你给的。”
他一怔。
“十年前,你教我刻印术。说我腕力不足,需用模子定型。那一晚,你在灯下做了铜胎模,还让我帮你收进紫檀匣底。”我缓缓从袖中取出那枚微型铜模,轻轻合在真印之上,严丝合缝。
“你说我偷了印?”我看向他,“不是我偷的。是你教的。而你不知道的是——我留了一模。”
殿内寂静。
苏青鸾呼吸变重,她低头看着手中令牌,手指慢慢收紧。
清虚子终于动了。他一步上前,掌风扫向案上两印。我早有防备,左手轻推,寒气自指尖溢出,凝成薄冰覆于印上,将其牢牢固定。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我盯着他,“你以‘凝魂散’饲虫,借寒玉床引其潜伏,不只是为了监听。你在等一个人——能同时接触皇室、将军府、太乙观的人。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激活虫中密令。”
他冷笑,“所以呢?”
“所以你早就知道灵汐公主体内有毒。”我声音平稳,“你也知道她的血能解寒毒。但你不说,反而让苏青鸾怀疑我背叛师门,让她亲手将公主带到驸马府。你不是查案,是在布局。”
“我父亲蒙冤而死!”他猛然喝道,“三百弟子葬身火海,唯有我逃出生天!如今证据浮现,你竟敢说我造假?”
“谁说你父亲死了?”我问。
他一愣。
“太乙真人没死。”我说,“你还记得那天晚上,他在观星台对我说的话吗?‘若有一日,你见观主印重现人间,便知那人不是我儿’。”
清虚子眼神剧烈晃动。
“他说这话时,你就站在石阶下。”我看着他,“你听到了,却没有回应。因为你根本不是他的儿子。”
“放肆!”他怒吼,袖中飞出一道符纸,直扑我面门。我侧头避过,符纸击在身后墙上,炸出一片焦痕。
苏青鸾拔剑而出,剑尖直指清虚子咽喉。
“师尊。”她声音发颤,“令牌上的密语写着‘饲虫者,当承其祸’。这是观主亲笔训诫。你明知禁忌,为何违逆?”
清虚子盯着她,目光复杂,“青鸾,你是我从小带大的弟子。你以为我真的想害她?我只是要翻案!要让天下人知道,当年是谁勾结外敌,火烧太乙观!”
“你说是沈家?”我问。
“不错!”他指向我,“你父亲沈远山,暗通北境蛮族,献图卖阵,致我师门覆灭!此仇不共戴天!”
我笑了。
笑声不大,却让他停下话语。
“你说我父勾结蛮族?”我从怀中取出一份卷宗,轻轻摊开,“那你可认得这份军报?三年前冬,北境守将呈递兵部密折,提及‘蛮族首领携沈家虎符现身前线’。皇帝震怒,下令彻查。”
清虚子沉默。
“查的结果呢?”我继续说,“虎符是假的。模子出自宫中匠作监。而那段时间,你曾以采药为由,出入皇宫三十七次。”
他眼神骤然收紧。
“更巧的是。”我指尖点向卷宗末尾,“负责核查虎符真伪的刑部官员,三个月后暴毙家中,死前写下七个字——‘观中有鬼,莫查旧案’。”
苏青鸾猛地抬头看我。
我看着清虚子,“你说你要替父报仇。可你连他是谁都不知道。真正的观主,从未承认过你这个儿子。你手中的印,是你自己仿的。你所谓的冤案,是你一手编造的杀局。”
他站在原地,双手紧握成拳。
“你不甘心。”我说,“因为你从小被弃于山门之外,直到大火那夜才被人带回。你以为自己是遗孤,实则只是个被利用的棋子。有人教你修行,给你身份,让你相信沈家是仇人——只为借你的手,毁掉最后一个能解开癸酉窟秘密的人。”
他忽然大笑。
笑声嘶哑,像是从喉咙深处撕扯出来。
“好,好一个沈清辞!”他盯着我,“你以为你赢了?你以为你手里拿着真印,就能号令太乙观?”
“我不需要号令。”我说,“我只要真相。”
他冷笑着,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牌,狠狠摔在地上。玉裂声中,一股幽蓝火焰腾起,瞬间燃尽残片。
“癸酉窟的大门已经开启。”他说,“你母亲的匣子,也快打开了。到那时,你会明白——你所守护的一切,都是谎言。”
火焰熄灭,留下一道焦痕。
我低头看着案上真印,指尖轻轻划过青鸾回头的雕纹。
苏青鸾收剑入鞘,站到我身边。
清虚子退至殿柱旁,身影隐在残烛光影之外。
外面天光渐亮,晨雾仍未散去。
我的手指开始发麻,寒毒顺着经脉往上爬。我靠在床沿,呼吸放缓。
就在这时,苏青鸾突然开口。
“师兄留下的笔记里提到过一件事。”她看着我,“他说,观主印信必须与血脉共鸣,才能开启地宫密门。否则,就算拿到真印,也无法进入癸酉窟。”
我点头。
她犹豫了一下,“那你有没有试过……用自己的血去触碰它?”
我没有回答。
只是抬起右手,咬破指尖,一滴血缓缓落下。
血珠碰触印钮的瞬间,青鸾尾羽上的纹路忽然泛起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