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脱下防酸斗篷,手套还沾着黑褐色的污渍。主控室的灯闪了一下,我抬头看向观察窗,那块防爆玻璃在晨光里泛出冷白的光。
我的视线停在左下角。
一道新裂痕从旧伤处延伸出来,像一根细线划过玻璃表面。这是第三道了。前两道是燃烧瓶炸出来的,这次没有外力撞击,裂纹却自己爬开了。
我走过去,伸手摸了摸。指尖传来明显的毛刺感,不是划痕,是深层断裂的前兆。
“不能再靠这面墙站人了。”我说。
身后传来脚步声,苏瑶拿着一卷工业胶带走过来。“先贴上,能撑一会儿是一会儿。”
我摇头。“胶带挡不住酸雨渗进去。一旦夹层进水,整块玻璃都会失效。”
她没说话,站到我旁边一起看那道裂痕。外面雪地平整,没有脚印。但靠近墙根的位置,有一道用柴油画出来的箭头,尖端正对着裂痕中心。
“他们知道这里弱。”我说。
对讲机突然响了。苏晨的声音很急:“哥,柴油库压力表掉得厉害,已经降到临界值以下。我怀疑供油管漏了,或者阀门被人为打开了。”
我立刻调出西南角监控画面。那个检修口的铁盖边缘,正缓缓渗出一点暗色液体,在雪地上晕开一小片油斑。
“通知所有人,关闭主供油阀,切换备用罐。”我按下通讯键,“别派人去查,可能是诱饵。”
苏瑶盯着屏幕。“他们不只是想烧我们,是在一点点拆我们的系统。”
我抓起外套往门口走。
她拦住我。“你不能出去。如果他们真想引你现身,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狙击手只要等在高处就行。”
我看她一眼。“如果我不做点什么,下次裂的就不只是玻璃。”
她没再拦我,但跟到了门边。
我打开紫外线灯,照向门外地面。雪面上那道柴油箭头边缘泛起微蓝的反光——助燃剂残留。这不是标记,是预备二次点燃的引信。
“他们在等风向变。”我说,“一旦起火,热气会顺着裂缝往里灌,内部温度会在十分钟内升到六十度以上。”
苏瑶握紧了手里的医疗包。“要不……我们考虑临时撤离?找个更隐蔽的地方躲几天?”
我看着她。“撤到哪去?外面全是他们的探路者。而且我们现在走,等于把所有物资让出去。下一次,他们就不会只画个箭头了。”
她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我转身回到控制台,打开喷淋系统预设程序。“苏晨,启动外墙喷水,覆盖裂痕区域。水温调到最高,用热水冲掉柴油残留。”
“可是热水会加速玻璃疲劳……”
“我知道。”我说,“但我们必须清除可燃物。之后立刻关闭喷头,改用干布吸干表面水分,再涂一层防酸膜。”
“明白。”
我接着下令:“所有非必要通道全部封闭,内层隔离门上锁。主电源切到备用线路,减少外部电网依赖。”
苏瑶站在我身后问:“你觉得他们下一步会做什么?”
“等。”我说,“等我们自己出错。等某个系统因为压力过大崩溃。等有人忍不住出去查看情况。”
她点点头,走到医疗柜前开始整理应急包。
我盯着监控画面。西南角的油迹不再扩大,说明主阀已经关死。但那个检修口的铁盖歪了一半,露出下面黑洞洞的管道口。
几分钟后,苏晨再次接入通讯:“喷淋完成,表面已干燥,防酸涂层涂抹完毕。但……裂痕宽度增加了0.3毫米。”
我没出声。
这种级别的防爆玻璃设计寿命是五年,我们用了不到两年。长期暴露在酸雨环境下,加上反复温差变化,材料早就开始老化。之前的加固只是延缓,不是修复。
而现在,敌人找到了最脆弱的一环。
“林越。”苏瑶突然叫我。
我转头。
她指着玻璃上的裂痕。“你看那里。”
我走近几步。裂痕中间有个极小的黑点,像是被什么东西压过留下的印记。我取出放大镜,凑近去看。
是一个字母。
用极细的腐蚀液写上去的,只有在特定角度才能看清。
F。
“赵强。”我说。
他亲自来的。
不是手下,是他本人。他知道我们能挡住他的小队,所以他换了方式——用最少的动作,制造最大的心理压力。
我拿起对讲机:“苏晨,把所有摄像头的夜间记录调出来,重点查过去十二小时外墙活动。我要知道他是怎么靠近的,停留了多久。”
“已经在处理了。”他说,“不过……红外那段有干扰,可能只能看到模糊轮廓。”
“有影像就行。”
我放下对讲机,转向苏瑶。“你刚才说撤离的事,是因为担心我会冒险?”
她点头。“你不该一个人出去面对他们。尤其是现在,系统一个接一个报警,我们处在被动状态。”
“我知道危险。”我说,“但如果我们连修补裂缝都不敢做,那这个安全屋就从内部垮了。”
她看着我,眼神有点晃。
我没有再说下去。
这时对讲机响了。“哥。”苏晨声音压低,“我找到一段清晰画面。昨晚十一点十七分,一个人影贴着东墙移动,戴着头套,手里拿了个小瓶子。他在玻璃上停留了二十三秒,然后离开。体型……和赵强吻合。”
我闭了下眼。
他是来确认战果的。
不是为了攻击,是为了看我们有没有发现裂痕。他甚至可能站在外面听了很久,听屋里有没有传出恐慌的声音。
“把那段视频存档。”我说,“标记时间点,以后每天检查同一时段的画面。”
“还要继续监控外墙?”
“当然。”我说,“他们以为我们在怕,其实我们在记。”
苏瑶递给我一杯热水。我没喝,放在操作台上。水汽升起来,映在玻璃裂痕上,那一道细线变得更清晰了。
“你觉得他还留了别的东西?”她问。
“肯定有。”我说,“一个字母不够。他不会只满足于告诉我们他来过。”
话刚说完,对讲机又响了。
“哥!”苏晨声音变了,“南墙通风口的传感器报警了!温度异常升高,持续三十秒后消失。不像自然现象,像是有人在外面短暂加热金属盖板!”
我猛地抬头。
他们不是在等我们犯错。
他们是在测试防御系统的反应速度。
我冲到监控面板前,切换南墙视角。摄像头拍到一片模糊的热影,已经离开。但在铁盖边缘,留下了一个痕迹——
也是一个字母。
用高温烙上去的。
Z。
赵强的名字缩写。
他把我们的安全屋当成了试验场。
我抓起对讲机:“所有人注意,进入一级戒备状态。不得单独行动,不得开启任何外部接口。所有系统切换为手动模式,等待进一步指令。”
苏瑶站在我身边,声音很轻:“他在逼你露面。”
我盯着屏幕上那两个字母。
F 和 Z。
一个刻在玻璃上,一个烫在铁盖上。
这不是挑衅。
这是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