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电光还停在那块金属铭牌上,我站在原地没动。苏晨的碳笔在地上划出最后一道线,抬起头看我。
“第一版设计好了。”他说,“你要看看吗?”
我走过去蹲下。图纸画得乱,但每一条都标了数字和注释。承重、材料、顺序,全都列清楚了。
我看了一会儿,说:“开始吧。”
他立刻起身,抱着图纸往工具间走。我没跟,转身回到主控台。屏幕上的温度曲线还在往下走,外部气温已经降到零下八度。酸雨停了三天,但这不是结束,是中间的喘息。
苏瑶从医疗区过来时,手里拿着几个空罐头壳。她把它们放在桌上,声音很轻:“我看了成分表,这些军粮的配方很讲究。碳水占五成,脂肪三成,剩下的是蛋白和维生素。比例刚好够人长期维持体力。”
我抬头看她。
“你是说,我们可以自己做?”
“不能完全一样,但可以接近。”她翻开笔记本,上面画了几张表格,“我们现在种的真菌蛋白太单一,吃久了会营养失衡。但如果能把动物油脂、糖浆和真菌粉混合压制,再加点维生素片碾成的粉,就能做出类似的东西。”
我盯着那几张表看了两秒:“问题是密封。没有工业压罐线,做出来也撑不了多久。”
“那就想办法造一台。”她说完就走了,去翻药品柜里剩下的密封胶。
我拿起对讲机:“苏晨,来主控室一趟。”
十分钟后他到了,脸上还沾着机油。我把苏瑶的方案给他看。他看完没说话,蹲下去检查脚边那台旧冰箱的压缩机。
“这能用。”他说,“加上液压泵的活塞杆,做个手动压合装置。温度控制靠冷却管缠绕模具,再用发电机供电加热丝调节。”
“能做到多快?”
“今晚能装好框架,明天试第一块。”
“尽快。”
他点点头,转身就走。我叫住他:“别硬撑。这不是一个人的事。”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没笑,也没点头,只是抬手碰了下帽檐,然后推着压缩机走了。
半夜我巡到加工区,灯还亮着。苏晨趴在工作台前,手里焊枪冒着火星。地上摆着一块刚压出来的样品,深褐色,表面不平,像烧焦的泥块。
“第一次试。”他摘下护目镜,“温度高了,外壳裂了缝,里面受潮。”
我捡起来捏了下,果然松散。
“得低温定型。”我说,“我记得以前军队野战口粮是先冷压再封蜡。”
“蜡不行,防不住潮。”苏瑶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手里拿着一小管透明胶,“这是医用级密封胶,耐低温,粘性强。我们可以双层封,外面胶封,里面抽一点真空。”
苏晨眼睛亮了一下:“我能改一下模具,在压合时同时抽气。不用全套真空设备,用脚踩的抽气筒就行。”
“那就再试。”
三人没睡。苏晨重新调模具,苏瑶配新的混合粉,我把发电机单独接了一条线路,保证加工区电力稳定。
凌晨四点十七分,第二块样品出来了。
颜色更深,表面光滑,敲上去有实心声。苏晨拿刀切开,内部结构紧实,没有气泡。
“成了?”他问。
苏瑶接过,放进检测盒。十分钟以后,数据显示水分含量达标,密封完整。
“能存。”她说,“按现有条件估算,至少十八个月。”
苏晨一屁股坐在地上,靠着墙,喘着气笑了。
我拿起那块食品,放进储存箱。标签上写:复合高热量块,批次01。
天快亮时,第一批十块全封好入库。苏晨靠在桌边打盹,苏瑶在记录数据。我坐在主控台前,打开无线电面板。
频道一直空着。我们发过几次求救信号,没人回。现在我不打算求救了。
我调出语音模块,开始录制。
“这里是地下安全屋幸存者。如果你听到这段广播,请注意以下几点:水源必须过滤两次,一次用纱布去渣,一次用木炭吸附杂质;保暖优先于进食,体温低于三十五度会意识模糊;酸雨期间不要外出,屋顶每小时检查一次腐蚀情况……”
我录了二十分钟,全是实用技巧。不提位置,不提人数,只讲怎么活。
然后设成循环播放,频率调到民用应急波段,功率开到最大。
第一天没反应。
第二天下午,苏瑶说:“也许没人能收到。”
“有人会。”我说,“只要信号还在,就有人能听。”
第三天凌晨,我值夜班。屏幕突然闪了一下。苏晨冲进来,指着信号接收器:“有回波!不是杂音,是有规律的脉冲。”
我立刻戴上耳机。
滴——滴——滴答滴。
是摩尔斯码。
苏晨快速记下,翻译出来只有四个字:**我们活着**。
接着,断断续续的语音传了过来,背景有风声,还有人咳嗽。
“……听到了……你们的广播……我们……还活着……在城东……老电厂……”
声音断了。
苏晨盯着天线增益表,手抖了一下:“信号源方向,北偏东十二度,距离不确定,但应该在十公里内。”
苏瑶站在我旁边,一句话没说,但呼吸变重了。
我低头看着记录本,把那串代码抄下来。手指很稳。
“他们用了我们的净水法。”我说,“最后那句说‘用木炭过滤三次’,那是我们广播里的内容。”
苏晨猛地抬头:“他们在回应!他们听懂了!”
我按下重播键,那段语音又响起来。
“……还活着……”
短短几个字,听得人胸口发紧。
苏瑶走到医疗台前,打开药柜,拿出几包维生素片。
“下次广播,加上药品分配建议。”她说,“如果他们真的在电厂,那里可能有伤员。”
我点头:“再加一条通风建议。老电厂地下室容易积冷空气,睡地上的人会关节疼。”
苏晨已经坐回操作台,开始调整天线角度。他把接收频率微调了0.2赫兹,又加了一级信号放大。
“我能让接收范围再扩一点。”他说,“如果他们再发,我们一定能听清。”
我继续监听。频道还是安静,但刚才那几秒的信号是真的。不是幻觉,不是回声。
有人活着,而且听到了我们。
我打开新文档,准备更新广播内容。第一条写:**收到回应,城东方向,确认有其他幸存者群体。**
刚打完这一行,耳机里又传来一阵断续的声音。
这次更清楚。
一个女人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咬得很准。
“我们收到了……谢谢你们……孩子发烧了……不知道能不能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