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
第二天的战斗,在黎明时分再度打响。
经过一夜的休整,联军的进攻似乎更加的疯狂。
处罗可汗显然不愿给守军任何喘息之机,投入了更多的兵力,攻势如同疾风骤雨。
然而,与第一天那种夹杂着愤怒与贪婪的喧嚣不同,今天的联军士兵,似乎多了一丝麻木。
许多人眼神空洞,只是机械地跟着前面的人向前冲,挥舞着兵器,攀登着云梯。
喊杀声依旧震天,却少了几分生气,多了几分绝望下的惯性。
城头上的守军亦是如此。
最初的恐惧和紧张,在经历了昨日血与火的洗礼后,逐渐被一种机械般的麻木所取代。
他们重复着装填、射击、砸下滚木礌石、倾倒金汁的动作,仿佛不知疲倦的机器。
每个人的脸上都沾满了血污、硝烟和汗水,混合在一起,看不清原本的面目,只有那双眼睛,在疲惫中闪烁着求生的本能和守卫家园的最后坚持。
秦琼不顾伤愈不久,亲自持刀在城头搏杀。
他武艺高强,经验丰富,专挑那些即将登上城头的敌军猛士下手,手中横刀如同闪电,每一次挥出,必有一名敌军惨叫着跌落城下。他的勇猛极大地鼓舞了周围士兵的士气。
“跟秦将军杀啊!”
“不能让一个胡狗上来!”
士兵们吼叫着,紧紧跟随在秦琼身后,用长枪、刀盾,与不断涌上垛口的敌军进行着惨烈的白刃战。
城头狭窄,战斗异常残酷,往往一个照面便是生死立判。
鲜血不断喷溅在城墙、垛口和士兵们的衣甲上,很快便凝固成暗褐色的痂块。
战斗的焦点主要集中在北门和压力较大的东门。
西梁军的伤亡尤其惨重,他们被突厥人驱赶着,往往充当第一波消耗守军箭矢和体力的炮灰。
尸体在城墙下越堆越高,尤其是在几处攻击最猛烈的地段,竟然真的逐渐堆积起了数个由尸体和破损云梯构成的、血肉模糊的“斜坡”或“阶梯”!
后续的敌军,甚至开始尝试踩着这些由同伴尸体堆砌的恐怖路径,向上攀爬!
这一幕,就连一些久经沙场的老兵看了,都感到胃里一阵翻腾,心中发寒。
战争的残酷,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陆季览穿着不合身的铠甲,带着一帮由城中官吏和士绅组成的“后勤督导队”,哆哆嗦嗦地在相对安全的城内区域奔走,督促着民夫搬运物资。
当他偶尔靠近城墙,透过垛口看到城外那地狱般的景象,尤其是那用尸体堆起的“阶梯”时,顿时吓得面无人色,几乎要瘫软在地。
他强忍着呕吐的欲望,用颤抖的声音对身边同样脸色惨白的士绅们说道:“诸……诸位都看到了!突厥人……毫无人性!若是城破,我等……我等绝无生理!如今唯有……唯有紧跟裴将军,死守待援!快!快去催促民夫,多运滚木!多熬金汁!告诉那些娘们,别吝啬力气,多烙些饼子送上城头!”
在他的鼓动下,城中的百姓虽然恐惧,却也爆发出了惊人的韧性。
妇孺们日夜不停地烤制着简单却顶饿的胡饼,烧着开水;
老弱则负责搬运箭矢、照顾伤员;
甚至连一些半大的孩子,也穿梭在街巷中,传递消息,帮忙看管物资。
整个朔方城,已然成为一个同呼吸、共命运的战斗堡垒。
就这样,从日出到日落,朔方城在这种时刻不停地激烈战斗氛围当中又度过了一天。
…………
第三天清晨,联军营地再次响起了令人恐惧的号角声,大军开始集结。
朔方城攻防战也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连续两日不计伤亡的猛攻,联军的士气已然跌至谷底,尤其是西梁军队,伤亡超过了六成。
许多部队建制都被打散,士兵们脸上写满了恐惧与绝望,进攻时畏缩不前,甚至出现了小股部队试图溃逃的现象。
对此,处罗可汗的处理方式简单而残酷——命令突厥督战队毫不犹豫地用弓箭和弯刀,将任何敢于后退的西梁士兵当场射杀、砍倒!
在突厥人看来,这些附庸军的性命,本就是用来消耗的。
梁师都站在自己的营帐前,看着麾下儿郎如同草芥般被收割,心都在滴血,脸色铁青,拳头紧握,指甲深深掐入了掌心。
这十万大军是他的根基,如今却损失殆尽!但他不敢发作,甚至不敢表露丝毫不满。
失去了突厥的支持,他什么都不是,甚至连眼前这口气,都要靠处罗来出。
他只能将无尽的怨毒和憋屈,死死压在心底,看向朔方城的目光,充满了刻骨的仇恨。
“废物!都是废物!”
梁师都低声咒骂着,也不知是在骂守军,还是在骂那些不争气的部下,亦或是……骂那高高在上、视他如无物的处罗可汗。
城上的守军,也已然逼近极限。
箭矢所剩无几,滚木礌石消耗巨大,就连那恶臭的金汁,也因原料短缺而供应紧张。
士兵们疲惫到了极点,许多人靠着城墙就能睡着,又被敌军的喊杀声惊醒,继续投入战斗。
伤亡在不断加剧,轻伤者根本无暇下城治疗,只能用布条草草包扎,继续奋战。
秦琼因为刚刚伤愈不久,又连日拼杀,劳累过度,在一次击退敌军登城后,终于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晕厥过去。
亲兵连忙将他抬下城头,找军医救治。
裴行俨和李安的压力巨大。
裴行俨的银甲上布满了刀箭的划痕和干涸的血迹,他如同磐石般始终屹立在最危险的北门城楼,亲自指挥,甚至多次提枪加入战团。
李安则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冷静地调配着神策军有限的火力,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刻,用精准的齐射打退敌军最具威胁的进攻,同时还要密切关注火药的储备和城防工事的完好。
“将军,东门请求支援!滚木用尽了!”
“报——!神策军左营弹药告急!”
“西门段城墙出现裂痕,急需工匠加固!”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
朔方城,仿佛狂风暴雨中一艘随时可能倾覆的破船,似乎快要达到它的极限。
隋军一次又一次面对着敌人狂风骤雨般进攻,甚至几次险些被攻破城头,都在裴行俨等将领的带领下,顽强地夺回了城头。
就这样,战斗从天亮一直打到天黑,隋军竟然就这样如同奇迹般的挺了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