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天庇佑!杀——!”
“踏平朔方!抢钱抢粮抢女人!”
突厥骑兵一马当先,他们挥舞着雪亮的弯刀,伏在马背上,发出各种听不懂却充满野性的战吼,马蹄溅起漫天黄沙,如同来自地狱的使者。
紧随其后的西梁步兵,虽然队形略显杂乱,但在身后督战队的驱赶和破城后劫掠的诱惑下,也红着眼睛,扛着简陋的云梯和撞木,如同潮水般涌向城墙。
一时间,朔方城下,杀声震天,烟尘蔽日!那庞大的声势,仿佛连大地都在恐惧地颤抖,连天空都要被这冲天的杀气所撕裂!
城头之上,早已严阵以待的隋军将士,尽管在战前已做了无数次心理建设,但当真切地面对这如同山崩海啸般扑来的敌军时,不少新兵仍旧感到一阵心悸,呼吸为之一窒,握住兵器的手心瞬间被冷汗浸透。
那是一种面对绝对数量优势和疯狂意志时,源自本能的恐惧。
一名躲在垛口后的年轻弩手,脸色煞白,嘴唇不住地哆嗦着,看着下方那无边无际涌来的敌人,喃喃道:“娘嘞……这……这也太多了……”
旁边一名脸上带着刀疤的老兵,狠狠啐了一口,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低吼道:“怂个卵子!记住裴将军的话!咱们多杀一个,后面的乡亲就多一分安全!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
“弓箭手准备——!”
“神策军!检查火枪!装填弹药!”
各级军官声嘶力竭的呼喊声在城头各处响起,强行压下了士兵们最初的慌乱。
裴行俨屹立在北门城楼,银甲在昏暗天光下依旧醒目。
他面容冷峻如铁,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迅速接近的敌军前锋,计算着最佳的攻击距离。
当冲在最前的突厥骑兵进入一箭之地,甚至能看清他们狰狞的面孔时,他猛地挥下了手中的令旗!
“放箭!”
“神策军!自由射击!目标,敌军骑兵——放!”
刹那间,城头上空为之一暗!
无数支拖着羽尾的箭矢,如同飞蝗般离弦而出,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组成了一道死亡之雨,向着冲锋的敌军倾泻而下!
与此同时,“砰!砰!砰!砰——!”
神策军方阵中,爆豆般密集而清脆的枪声猛然炸响!
一片片白色的硝烟迅速弥漫开来,刺鼻的硫磺味瞬间盖过了战场上的尘土气息。
数千支击发枪喷吐出致命的火舌,铅制的弹丸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呼啸着射向目标!
冲在最前面的突厥骑兵顿时人仰马翻!
箭矢还能凭借盾牌和精湛的骑术格挡躲避,但那来自火枪的弹丸,却如同无形的死神镰刀,根本无法预判和防御!
无论是人是马,只要被击中,非死即残!
战马的悲鸣声、士兵的惨叫声,瞬间与喊杀声、枪声交织在一起,谱写着战争最残酷的乐章。
火枪齐射的威力确实惊人,尤其是对于从未经历过这种打击的突厥骑兵而言,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震慑和瞬间的混乱。
冲锋的势头为之一滞,前排的骑兵和倒毙的战马尸体,成为了后续部队的障碍。
然而,这也仅仅是迟滞了敌军一瞬!
处罗可汗远远望见,眼中闪过一丝惊悸,但随即被更深的狠厉所取代。
他挥刀怒吼,命令后续部队不顾伤亡,继续冲锋!督战队更是挥舞着屠刀,砍翻了几个因恐惧而犹豫不前的西梁士兵。
在死亡的威胁之下,联军士兵们仿佛也陷入了疯狂,他们踏着同伴的尸体,嘶吼着,如同失去了理智的野兽,继续向着朔方城墙猛扑而来!
箭矢和弹丸可以夺走生命,却无法立刻浇灭这由仇恨、恐惧和贪婪共同点燃的疯狂气焰。
下一秒,黑色的潮水依旧铺天盖地,狠狠地拍向了朔方城的城墙!
真正的惨烈搏杀,就此展开!
“轰!轰!轰!”
巨大的撞木在数十名西梁壮汉的扛抬下,一次又一次地撞击着包铁的北门,发出沉闷如雷的巨响,震得门楼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城门后的隋军士兵则用身体和加固的木柱死死顶住,双方在进行着力量的角力。
更多的西梁士兵则冒着城头倾泻而下的箭矢、滚木和礌石,将一架架简陋却结实的云梯靠上了城墙。
他们口衔弯刀,如同蚂蚁般向上攀爬。
“滚木!放!”
“礌石!砸死这些狗娘养的!”
“金汁!快!浇下去!”
城头上的守军军官声嘶力竭地指挥着。
巨大的滚木顺着云梯砸落,带着恐怖的动能,将爬在半空的敌军连人带梯子一起砸翻下去;
沉重的石块从垛口后抛出,落在密集的敌群中,顿时引起一片骨裂筋断的惨嚎;
更有烧得滚烫、散发着恶臭的金汁被大锅抬起,朝着攀爬的敌军当头淋下。
凄厉到骇人的惨叫瞬间响起,中者皮开肉烂,即便当时未死,伤口也极易感染化脓,几乎无救。
西梁突厥联军仿佛不知死亡为何物,或者说,死亡已经成为了这片战场最寻常的风景。
他们顶着守军密集的火力,疯狂地涌到城墙下,竖起无数云梯,如同附骨之疽般向上攀爬。
弯刀与横刀在垛口处激烈碰撞,迸射出刺眼的火星;
长枪从垛口缝隙中狠狠刺出,将刚刚露头的敌军捅穿;
不时有凶悍的突厥士兵嚎叫着跃上城头,挥舞弯刀乱砍,随即被数名隋军士兵围拢,刀枪齐下,砍成肉泥,但往往在倒下前也能拖上一两个垫背。
城上城下,每时每刻都有人惨叫着倒下。
鲜血如同溪流般在城头漫延,顺着城墙缝隙流淌而下,将原本灰褐色的墙体染成了暗红色。
尸体如同被收割的麦秸,层层叠叠地堆积在城墙脚下,很快便形成了一道触目惊心的“尸毯”。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正午,又从中午鏖战至黄昏。
城墙脚下,尸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堆积起来。
鲜血浸透了干燥的黄土,形成一片片暗红色的、泥泞不堪的沼泽。
断箭、残破的兵器、碎裂的盾牌、乃至人体的残肢,随处可见。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硝烟味、粪水的恶臭以及尸体开始腐烂的淡淡气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地狱特有的味道。
夕阳的余晖如同血染,无力地照耀着这片修罗场,给每一张沾满血污和尘土的面孔,都镀上了一层凄艳而绝望的色彩。
这一天,敌军的进攻如同海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几乎没有片刻停歇。
直到夜幕彻底降临,视线受阻,处罗可汗才不甘地鸣金收兵。
城头上的守军,几乎人人都累得脱力,许多士兵靠着垛口就滑坐在地,连动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医疗兵穿梭在人群中,紧张地救治着伤员,压抑的呻吟和惨叫声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裴行俨和李安沿着城墙巡视,看着士兵们疲惫不堪却依旧坚守岗位的身影,看着城下堆积如山的敌军尸体,两人的心情都无比沉重。
第一天的防守虽然顶住了,但守城物资消耗巨大,士兵伤亡也不小,而敌军的兵力,依旧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告诉后勤,连夜补充箭矢、滚木礌石,熬制更多的金汁。让将士们轮换休息,抓紧时间吃饭、睡觉。” 裴行俨的声音沙哑,带着深深的疲惫。
李安点了点头,补充道:“神策军的弹药消耗也需清点,我已命军械官加紧补充。另外,今夜需格外警惕敌军夜袭。”
“放心吧,我已经安排人手加强巡夜,以防突厥西梁夜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