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铁皮紧贴着脊背,每一次呼吸都带起一阵陈旧的灰尘,呛得她肺部生疼。
通风管道内狭窄、黑暗,像是巨兽的钢铁食道。
佐藤光蜷缩在管道的拐角,将西村葵冒险送来的体检中心内部排班表凑到手机微弱的光线下,汗水浸湿的指尖在上面划过,计算着巡检人员的移动间隙。
每一分,每一秒,都关乎生死。
机会只有一次。
凌晨三点四十五分,是保洁人员更换垃圾袋与安保巡逻换班的真空五分钟。
她深吸一口气,像一只壁虎,无声地在管道内爬行。
金属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在死寂的建筑内部被无限放大,敲击着她濒临极限的神经。
终于,她抵达了候诊大厅正上方的出风口。
她用特制的螺丝刀撬开栅格,身体如同没有骨头般滑落而下,双脚稳稳地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候诊区空无一人,只有紧急出口的绿色指示牌散发着幽幽的光。
墙上,那张《健康小贴士》海报里的卡通护士,笑容依旧甜美得令人作呕。
佐藤光迅速撕下原版海报,用黏合剂将自己连夜绘制的那一幅完美地替换上去。
这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替换。
她画稿所用的油墨,混入了一种极其微量的磁性纳米粒子。
这种粒子肉眼无法分辨,却能在特定的脑波频率——也就是被植入“精神种子”的术师无意识散发的异常频率——接近时,产生一种人耳无法听见的共振。
共振会直接刺激人的潜意识,引发来源不明的烦躁、恶心,甚至轻微的皮肤刺痛感。
她将这种技术命名为“认知刺青”,一种不依靠视觉,而是让身体本能地去“记住”危险的烙印。
任务完成。
她没有片刻停留,重新攀回通风管道,将一切恢复原状。
蜷缩在冰冷的夹层中,她终于允许自己短暂地喘息。
就在这时,大楼内部的广播系统响起了柔和的音乐,紧接着,是神代薰那天使般温婉的声音。
“各位仍在接受治疗的同仁,请不必担心。我们采取的一切措施,都只是为了保障大家的安全,为了让我们能更快地战胜潜伏的威胁。请相信我们,请放心……”
那声音如同淬毒的蜜糖,温柔地抚慰着每一只待宰的羔羊。
佐藤光闭上眼,将耳朵死死贴在冰冷的铁皮上,任由那声音钻入脑海,成为她挥之不去的噩梦。
同一时间,在三楼的手术准备室里,实习护士长谷川爱梨正在协助神代薰准备下一批次的注射药剂。
她看着神代医师打开一个带有三重密码锁的冷藏柜,从最深处取出一排泛着幽蓝光泽的试剂。
试剂瓶的标签上印着一行简洁的黑体字:“N7强化剂”。
“爱梨,记录一下,批号A-73,剂量0.5毫升,用于神经活性阻断前的基底稳定。”神代薰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
长谷川爱梨依言在记录板上写下数据,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吸引。
她看到神代薰将一支药剂注入早已准备好的生理盐水中,那幽蓝的色泽瞬间消弭于无形,仿佛从未存在过。
就在这时,隔壁刚刚结束一台手术的门缝里,飘出一句模糊不清的低语。
“……愿你不再挣扎,愿你终得安宁……”
那不是医嘱,更不是技术交流。
那语气空洞而虔诚,像是一场告别亡者的祷告。
长谷川爱梨的心猛地一颤,她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离开了准备室。
当晚,她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湿透了睡衣。
梦里,无数只黑色的乌鸦啄食着她的眼睛。
她打开床头灯,赫然发现自己无意识间,竟在床头的笔记本上画满了潦草而扭曲的乌鸦图案。
她惊恐地瞪大双眼,这个图案……她见过!
她发疯似的冲到书房,翻出三个月前的一份旧病历档案。
那是特级术师小林优子昏迷前的最后一份体征记录。
在病历本的最后一页背面,同样画着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乌鸦符号!
长谷川爱梨拿出两张纸对比,一个可怕的发现让她浑身冰冷——两个图案的笔迹弧度,尤其是那标志性的、如同鸟爪般的三道划痕,竟然完全一致。
这不是巧合,更不是疾病。
这是一种会传染的、能控制人无意识行为的东西!
与此同时,地下二层的免疫检测中心,仓田明弘正对着屏幕上六条几乎完美同步的波形图,头皮阵阵发麻。
这六份血液样本来自六名不同的术师,但在最新的a脑波检测报告中,他们的脑波竟然出现了诡异的同步化趋势。
更让他不寒而栗的是,当他将这种同步频率转换成几何图形时,得到的图案,与他最近反复在噩梦中看见的乌鸦图案,吻合度高达百分之九十八。
这是一个决定性的证据!
他立刻拿起电话,准备越级上报给总监部。
然而,他刚按下第一个号码,办公室的门就被推开了。
神代薰微笑着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两名身材魁梧的护工。
“仓田君,你最近辛苦了,脸色这么差。我刚才看你的排班表,你已经连续工作七十二小时了。这样下去身体会垮的。”她不由分说地走过来,轻轻按住仓田的肩膀,“我已经为你安排了一次深层放松治疗,就在楼上,立刻执行。”
“神代医师!我……我有重大发现!”仓田明弘挣扎着。
“所有的发现,都必须建立在健康的身体之上。”神代薰的笑容温柔,但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
仓田明弘被半强制地带到一间诊疗室,躺在那张熟悉的治疗椅上。
他一抬头,看见天花板上为了营造放松氛围而特意设计的照明灯组,此刻在他眼中,那几盏灯的扇形排列,宛如一只正对着他展开黑色双翼的巨大乌鸦。
最后一丝幻想被彻底击碎。
他知道,自己一旦睡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在意识被导入的镇静气体侵蚀的最后一刻,他拼尽全身意志力,狠狠咬破舌尖。
剧痛让他换来了一瞬间的清醒,他用那只垂在椅子边缘、未被注意到的手,悄悄按下了口袋里录音笔的隐藏按钮。
而在整栋大楼最底层的废物处理间,清洁工田中信一正按部就班地清理着成袋的医疗垃圾。
他注意到,某些特定批次的废弃针管里,残留的药液在角落月光的照射下,会泛出一种极其诡异的微弱荧光。
他不动声色地将其中一支藏入袖口,在下班后,带着它来到了新宿地下的一家无牌诊所。
他的老友,一个被吊销执照的黑市医生,检测完后脸色煞白地告诉他:“信一,这东西……它不是药。它里面含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咒力载体,能够与人类的神经突触形成‘伪连接’,像是在大脑里搭建了一条看不见的线路。”
田中信一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支付了费用。
从那天起,他不敢声张,只在每日交接的废料清单上,用一种只有他自己懂的特殊记号,标注出那些带有荧光反应的药剂批次。
某天,他在洗手池边,看到一名年轻的术师正对着自己的手掌发愣。
田中信一瞥了一眼,看到那白皙的掌心上,在水汽的氤氲下,正隐隐浮现出由无数微小光点组成的三短一长的摩斯电码——“逃”。
他默默地从口袋里抽出一块干净的湿巾递过去,用嘶哑的嗓音低声说:“别擦太急,不然痕迹就没了。”
年轻术师猛地抬头,眼中写满了震惊和感激。
当天下午,连锁反应终于爆发。
三名原定要接受“例行神经扫描”的二级术师,先后以各种理由退出了流程。
第一人冲出候诊室,脸色发白地对护士说:“我……我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铁锈味,这里是不是管道漏了?”
第二个人在等待时突然捂住胸口,呼吸急促:“不行,我的心跳和墙上那输液瓶滴落的节奏重叠了,感觉快要窒息!”
第三个人则在候诊椅上坐立不安,他盯着那张新换的《健康小贴士》海报看了足足十分钟,终于忍不住低声问旁边的护士:“那个卡通护士……她平时也是这么笑的吗?总感觉……她的嘴好像乌鸦的喙。”
监控室里,神代薰看着屏幕上三名术师仓惶离开的背影,秀丽的眉头第一次紧紧皱起。
她按下通话器,声音冰冷:“安保部,立刻加强所有楼层的空气香氛浓度,把所有可能引起不适的异味都盖掉!”
而在城市另一端,一间没有窗户的安全屋里,佐藤光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她的右耳剧烈轰鸣,什么也听不见,一丝鲜血正从耳蜗里缓缓流出——这是她第一次强行发动“异感投射”的代价。
她将“恐惧”这种抽象的情感,通过自身的精神力为媒介,强行转化为嗅觉与听觉的错乱,并植入到体检中心那个特定的环境中。
她成功了,但也几乎耗尽了自己。
她颤抖着拿起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下一行字:“他们开始‘感觉’到了。”
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划破夜空,瞬间照亮了她苍白的脸颊,以及唇角因为过度用力咬住而渗出的血痕。
她剧烈地咳嗽起来,鲜血染红了纸张,但她的眼神却燃烧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她撑起身体,在纸上艰难地书写着下一阶段的指令:
她要将“乌鸦寄生模型”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