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会在这儿?
他怎么会有这么多人马?
“魏……魏然……”林石诣的声音干涩无比。
魏然静静地盯着这个毁了他家,杀了他父亲的仇人。
良久,他才从唇间,吐出两个字。
“报仇。”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举起了手中的长刀。
“给王爷报仇!”
“为西凉报仇!”
三百西凉铁骑,发出了压抑已久的怒吼,如同山洪暴发,猛地发起了冲锋!
这是一场屠杀。
只有踩烂敌人的血肉,才能告慰亡灵。
京都。
寿安宫。
冯太妃正跪在佛像前念着佛经,这时候,她从福安那儿听到了“林石诣在逃跑路上,被山匪所杀,尸骨无存”这个消息。
她手里那串刚换不久的佛珠,又断了。
这一次,她没有去捡。
她只是怔怔地跪在那里,眼神空洞,仿佛所有的精气神,都在这一瞬间被抽走了。
养心殿这边,温明谦也得到了这个消息。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底那根名为“身世”的毒刺,却仿佛扎得更深了。
他朝着慈安宫的方向看过去,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还藏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发觉的害怕。
焦凰阁的密室里,烛火跳动,将温弈墨的身影拉得颀长。
荒原上的血腥味,仿佛还残留在朔风里,穿过千里关隘,送到了这繁华的京城。
林石诣死了。
死得干净利落。
可温弈墨的心,并没有真的平静下来。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打碎了这一室的沉静。
“公主!”
是轻烟的声音。
门一下子被推开了,轻烟提着裙子就冲进来了,呼吸都带着几分急促。
温弈墨皱了皱眉头。
“何事如此惊慌?”
“公主……奴婢……奴婢从安插在天牢里的眼线那儿,听到了……听到了一件……一件骇人听闻的事。”
“那眼线,自从知道这事后,几日都不敢上报。”
“直到今天,他才鼓起了勇气来找了奴婢。”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仿佛那几个字有千钧之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温弈墨心里“咯噔”一下。
“说。”
轻烟咽了口唾沫,像是下定了天大的决心,才终于开口。
“那眼线说,林石诣被押进天牢的那天晚上,陛下曾去秘审。”
“审到最后,林石诣……林石诣像是疯了一样,对着陛下狂笑,然后……然后说了一句话……”
她顿住了,不敢再说下去,只是惊恐地看着温弈墨。
温弈墨的心,一下子就沉下去了。
“他说什么了?”
“他对陛下讲……他讲,‘我是你的亲爹’!”
轰隆——!
仿佛一道天雷,在温弈墨的脑海里炸开。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荒谬!”
她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尖锐。
这怎么可能呢?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林石诣是个卖国贼,是个大奸臣,他为了保命,为了报复,什么疯话编不出来?
温弈墨试图这样说服自己,可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却从脚底板不可抑制地窜了上来。
虽然她早就怀疑过温明谦的血统,可是当这个真相从林石诣嘴里被证实的时候。
她还是不由自主的被震惊得无以复加。
就好像一个传说中的恐怖故事被证实是真实存在的一般。
令人毛骨悚然!
一盆冰水,仿佛沿着她的脊骨缓缓滑落,冻得她四肢百骸都开始发僵。
过往那些被她忽略的,想不通的细节,在这一刻,如同无数碎片,争先恐后地涌入她的脑海!
这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当年冯家只是一个不起眼的末流世家,冯太妃却能越过那么多高门贵女,独得先帝恩宠,甚至在并无战功外戚扶持的情况下,让她的儿子温明谦登上了太子之位?
为什么当年权倾朝野的林石诣,会旗帜鲜明地拥立当时并不出众的温明谦,而不是去扶持其他更有胜算的皇子?
他们之间的勾结,似乎深得超乎寻常君臣!
还有她的父王永亲王温明远。
先帝所有儿子里,文韬武略,最是出众,仁德之名,满朝皆知。
所有人都以为,未来的储君,非他莫属。
可他却在风华正茂之年,被人毒杀。
原来,只是因为林石诣要扶持他的儿子上位!
温弈墨的脸色,慢慢地变得煞白。
“公主?公主您这是怎么了?”
轻烟瞧着温弈墨失魂落魄的模样,吓得声音都变了调。
温弈墨回过神来,眼中的惊恐瞬间被冰霜所覆盖。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回公主,就只有那个眼线和奴婢知道。”
“让那个狱卒去官,安排他去定远躲躲。”
“是!”
“你先下去,今晚的事,烂在肚子里。”
“奴婢知道!”
轻烟走了之后,温弈墨提笔开始给师傅锦晏写信。
她的手,在颤抖。
写下的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问:当今陛下,血脉,是否为真?
写完,她用火漆封好,唤来一直守在暗处的霜月。
“用最快的办法送出去。”
“是。”
霜月接过信,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了夜色里。
密室的门,慢慢关上了。
温弈墨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黑暗里,任由那刺骨的寒意,将她一寸寸地包裹。
***
等待的日子,最是煎熬。
温弈墨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她依旧处理着府中事务,依旧在沙盘前推演着局势,依旧条理清晰地给各处下达着指令。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正悬在万丈悬崖之上,下面是深不见底的迷雾。
安谈砚来了。
他瞧见坐在桌子前面的温弈墨,她虽然看着卷宗,可眼神是散的,没有焦点,心头微微一紧。
安谈砚走过去,从她手中抽走卷宗,放到一旁。
把一杯刚泡好的参茶,轻轻推到她手旁边。
“累了就歇会儿。”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带着让人心安的力量。
温弈墨抬起头,看着他英挺的面容,和那双写满关切的星眸,紧绷了数日的神经,有了一丝松动。
她没吭声,就端起茶杯,小口小口地喝着。
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似乎也驱散了心底的一些寒意。
那几天,安谈砚就待在焦凰阁,哪儿都没去。
温弈墨处理公务,他便在一旁看兵书,或是擦拭他的佩剑。
她要是累了,他就会递上一杯热茶,或者拿一碟她喜欢吃的糕点给她。
到了夜里,无论温弈墨如何劝说,他都坚持睡在外间的软榻上,说是要为她守夜。
他什么也不问,可又好像什么都明白。
他的陪伴,像一张沉默而坚固的网,稳稳地接住了她摇摇欲坠的心。
温弈墨也没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那封回信上。
在焦灼的等待中,她同时下达了密令。
“动用焦凰阁所有的人脉,去查!查当年冯太妃有孕前后,宫里所有的记录,所有经手过的御医、宫女、太监,活要见人,死的……也要把他们的家人给我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