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见长公主殿下。”
众人纷纷起身,躬身行礼。
“诸位大人,不必多礼。”
云知夏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
她走到主位上坐下,目光从底下那些神情各异的脸上,一一扫过。
“本宫今日请大家来,不为别的,只想跟各位大人,谈一笔买-卖。”
买卖?
众人都是一愣。
“殿下说笑了,我等皆是朝廷命官,怎敢与殿下谈什么买卖?”
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御史,壮着胆子站了出来。
“哦?是吗?”
云知夏笑了,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那本宫倒想问问李御史,您府上那几间从江南运来的紫檀木家具,还有您夫人头上那支东海夜明珠的钗子,又是从何而来?”
那老御史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
“本宫还想问问兵部的王大人,您儿子上个月在京郊马场,一掷千金,买下的那匹汗血宝马,可还跑得动?”
“还有户部的张大人,您在城西新置办的那座三进三出的宅子,住的可还舒心?”
云知夏每点一个人的名,那人的脸便白一分。
到最后,整个天香楼,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她这堪称恐怖的情报能力,给震住了。
他们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她的手,早已伸到了他们所有人的后院里。
“大家都是聪明人,本宫也就不拐弯抹角了。”
云知夏端起手边的茶,慢悠悠的撇着浮沫。
“裴砚之跟陈家倒了,他们留下的那些产业跟空缺,想必在座的各位,都眼馋的很吧?”
“本宫今日,就把话挑明了。”
“那些东西,本宫可以给你们。”
“甚至,可以给你们更多。”
“但,本宫也有一个条件。”
她放下茶杯,那双清亮的眸子,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那个从始至终都沉默不语的七皇子,萧景的身上。
云知夏的目光,像一把淬了冰的利刃,穿过满堂的华服与珠光宝气,精准地钉在了那个坐在角落,几乎要与阴影融为一体的瘦弱身影上。
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由自主地跟着她,落在了七皇子萧景的身上。
萧景依旧是那副病弱的模样,脸色苍白,身形瘦削。
可他那双总是死寂的眸子里,此刻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平静得让人心头发寒。
他迎上云知夏的目光,没有半分退缩,嘴角甚至还勾起一个极淡的,带着几分讥诮的弧度。
仿佛早就料到了,她会这么做。
“本宫的条件,很简单。”
云知夏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重锤,一下一下,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从今天起,本宫要这朝堂之上,再也听不到任何,关于皇位继承的,闲言碎语。”
她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
“本宫要你们所有人都记住,这大乾的天下,姓萧。”
“过去姓萧,现在姓萧,将来,也只能姓萧。”
“至于,是哪个萧,那就要看……谁的拳头,更硬了。”
这话一出,满座皆惊!
“长公主殿下英明!”
不知是谁,第一个反应过来,站起身,对着云知夏,深深一揖。
紧接着,像是被点燃的引线,满堂的文武百官,如潮水般,齐刷刷地跪倒了一片。
“我等,誓死效忠陛下,效忠长公主殿下!”
那山呼海啸般的声音,汇成一股势不可挡的洪流,从天香楼传出,响彻整个京城。
御书房内,皇帝听着暗卫的汇报,那只握着朱笔的手,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
他看着窗外那片湛蓝的天,许久,才发出一声复杂的,带着几分释然,又带着几分忌惮的叹息。
“传朕旨意。”
“封七皇子萧景,为贤王,赐王府,入朝听政。”
……
天香楼的这场“鸿门宴”,以一种谁也没想到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云知夏用一场豪赌,彻底奠定了自己在这朝堂之上,不可撼动的地位。
也成功地,将七皇子萧景这颗最不稳定的棋子,推到了明面上。
她知道,皇帝这是在用萧景,来制衡她。
她将自己关进书房,开始整理从南疆带回来的,那些关于陈家的罪证,以及……那份真正的,《神农谷商道图》。
“娘亲。”
云小墨抱着他的小算盘,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我查过了,那几处‘药王遗藏’,其中一处,就在京城西郊的‘落凤坡’。”
“落凤坡?”
云知夏的眉头,微微蹙起。
她记得,那里是一片乱葬岗,荒无人烟,平日里连乞丐都不会去。
“嗯。”
云小墨点了点头,小脸上满是与年龄不符的凝重。
“我还查到,二十年前,太子案爆发后,有一批东宫的旧部,曾秘密潜逃至此,之后便……人间蒸发。”
云知夏的心,猛地一跳。
她知道,那里,一定藏着什么惊天的秘密。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细想。
一个更让她头疼的消息,传了进来。
“殿下,不好了!”
苏莲神色慌张的跑了进来,声音里带着哭腔。
“宫里传来消息,安阳公主她……她今早在御花园赏花时,突然昏倒,口吐白沫,浑身抽搐,太医……太医也束手无策!”
“什么?”
云知夏猛地起身。
又是中毒?
而且还是在宫里?
“娘亲,”云小暖的小手,紧紧攥着她的衣角,小脸上满是害怕,“我闻到了……跟上次在暖阁里,那个戴面具的坏人身上,一样的味道。”
裴砚之!
云知夏的脑中,瞬间闪过这个名字。
他不是已经被打入天牢了吗?
难道……
“殿下,陛下有旨,命您即刻入宫,为安阳公主诊治。”
一个传旨的小太监,在门外尖着嗓子喊道。
云知夏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知道,这是个陷阱。
一个专门为她而设的,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凶险的陷令。
可她,不能不去。
……
坤宁宫。
安阳公主躺在凤榻上,脸色青紫,气若游丝。
太后坐在一旁,满脸的焦急与悲痛,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疏离的眸子,此刻满是血丝。
皇帝则沉着脸,坐在主位上,一言不发,那股冰冷的帝王威压,让整个大殿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云知夏一进门,便感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压抑。
“参见陛下,太后娘娘。”
她领着两个孩子,规规矩矩的行礼。
“云知夏。”
皇帝没有让她起身,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冷冷地看着她。
“你可知罪?”
知罪?
云知夏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副惶恐的模样。
“臣妹不知,所犯何罪?”
“不知?”
皇帝冷笑一声,将一个半旧的香囊,狠狠地砸在她面前。
“那你告诉朕,这个,作何解释?”
云知夏的目光,落在那个香囊上。
香囊的料子是极好的云锦,上面用金线绣着一丛精致的兰草。
正是之前,安阳公主拿给她看的那个,她母亲云芷亲手所绣,赠予太后的香囊。
“回禀陛下,此乃家母遗物,臣妹……”
“住口!”
皇帝暴喝一声,猛地起身,那张威严的脸上,满是暴怒。
“你还敢狡辩!”
他指着榻上那个已经奄奄一息的安阳公主,声音冷得像冰。
“太医已经查验过了,安阳中的毒,正是从这香囊里的‘蚀心散’而来!”
“而这蚀心散的解药,普天之下,只有你神农谷才有!”
“云知夏,你为了报复当年之事,竟不惜对自己的亲姑母,下此毒手!”
“你好狠的心啊!”
这番话,如平地惊雷,炸得云知夏头晕目眩。
栽赃嫁祸。
这是赤裸裸的栽赃嫁祸!
“不是我!”
云知夏猛地抬头,那双清亮的眸子里,第一次有了真正的慌乱。
“陛下明鉴!臣妹绝无此心!”
“是吗?”
皇帝的嘴角,勾起一个残忍的弧度。
“那不如,让你的好儿子,来替你解释一下?”
他将目光,投向了那个从始至终都抱着小算盘,一脸冷静的云小墨。
“来人!”
他一声令下,“给朕,搜!”
两个如狼似虎的禁军,立刻上前,粗暴的从云小墨的怀中,搜出了一个小小的瓷瓶。
王总管将瓷瓶呈上,拔开瓶塞,一股奇异的,带着甜腥气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
是引蛊香!
皇帝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死死地盯着云知夏,那眼神,像在看一个死人。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可说?”
云知夏的脑中一片空白。
她看着王总管手中那个熟悉又致命的黑色瓷瓶,看着儿子那张因震惊而微微张开的小嘴,只觉得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引蛊香……
怎么会?
这东西,不是应该在黑风寨,随着陈家一同覆灭了吗?
为什么会出现在墨儿的身上?
“不……这不是我的!”
云小墨第一个反应过来,他那张酷似萧珏的小脸上,第一次有了真正的慌乱和无措。
他仰起头,看着龙椅上那个面沉如水的男人,用尽全身的力气喊道:
“皇上伯伯!这是栽赃!是有人要害我和娘亲!”
“栽赃?”
皇帝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不带一丝温度的弧度。
“那不如,让你妹妹来告诉朕,这是不是栽赃?”
他将目光,投向了那个早已吓得小脸煞白,浑身抖得跟风中落叶似的云小暖。
“小暖。”
皇帝的声音,竟出奇的温和,却带着一股蛊惑人心的魔力。
“你告诉皇伯伯,你哥哥身上,有没有那个……戴面具的坏人的味道?”
云小暖的身体,剧烈的一颤。
她下意识的想摇头,可当她对上皇帝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眸子时,那到嘴边的“没有”,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因为,她闻到了。
在哥哥的身上,确实有那么一丝丝,极淡的,与那个坏人身上,一模一样的,又冷又可怕的味道。
“我……我……”
小姑娘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的往下掉,她急得话都说不清楚,“哥哥身上……没有……有……呜呜呜……”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不想撒谎,可她更不想害了哥哥和娘亲。
孩子的犹豫,在成年人眼中,便是最好的佐证。
“哈哈哈!看到了吗?陛下!”
一个虚弱又怨毒的声音,从一旁的软榻上传来。
不知何时,那个本该在天牢里等死的裴砚之,竟衣衫整齐的出现在了这里。
他虽然脸色苍白,气息微弱,但那双总是带着算计的眸子里,此刻却满是计谋得逞的疯狂快意。
“连几岁的孩子都知道不能撒谎!云知夏,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先是借着安阳公主,挑拨太后与宸贵妃的关系。”
“再是用一场假瘟疫,收买南疆民心,剪除陈家羽翼。”
“最后,又用这引蛊香,毒害安阳公主,意图嫁祸于我,再借机……逼宫谋反!”
“好一招连环计,好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裴砚之每说一句,便剧烈的咳嗽几声,那副悲愤交加、忠心耿耿的样子,演得是入木三分。
“陛下!此女狼子野心,罪不容诛!若不尽早除之,必成我大乾心腹大患啊!”
“裴砚之!你血口喷人!”
一声暴喝,如平地惊雷,炸响在死寂的大殿。
是萧珏。
他再也忍不住了,他猛地冲上前来,一把将云知夏母子三人死死的护在身后,那双赤红的凤眼里,是滔天的怒火和杀意。
“本王的女人和孩子,也是你能污蔑的?”
他手中的长剑“锵”的一声出鞘,剑尖直指裴砚之的咽喉。
“你再敢多说一个字,本王现在就让你,血溅当场!”
“王爷息怒。”
一个清冷的声音,不紧不慢的响起。
顾晏尘也上前一步,他虽然没有像萧珏那般激动,但那双总是带着倦意的桃花眼,此刻却是一片冰冷的锐利。
他对着龙椅上的皇帝,不卑不亢的躬身行礼。
“陛下,此事疑点重重,断不可只凭片面之词,就定了长公主殿下的罪。”
“哦?那依顾爱卿之见,此事该当如何?”
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臣以为,当务之急,是先救目安阳公主。”
顾晏尘的声音,冷静又清晰,“只要公主殿下能醒过来,到时候谁是谁非,一问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