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三往前跨了一步,嗓门比刚才亮了几分,对着掌柜的扬声道:“我们家少爷想买点现成的,你赶紧把最好的料子都拿出来看看!”
掌柜的闻言,眼睛微微眯了眯,目光先落在苏青身上,又细细打量了一番她身上那件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绸缎衣裳,脸上露出几分为难的神色。
赔着笑说道:“呦,这位小少爷,您身上穿的都是上好的绸缎料子,我这铺子里可没有能比得上的,都是些粗布,怕是入不了您的眼。要不,小少爷还是往别的地方去看看?”
苏青心里明镜似的,眼下黄三和刘四就跟在旁边,尤其是那个刘四,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看着就心眼子忒多,半分不敢轻举妄动。
她面上不动声色,只微微扬了扬下巴,带着几分少年人的倨傲说道:“掌柜的,你也别管那么多,就把你家能拿出手的料子都拿出来让我看看就行了。小爷我有的是钱,还能付不起不成?”
说着,她干脆利落地把腰间的钱袋子扯了下来,“啪”一声放在了桌上。
钱袋鼓鼓囊囊的,落在桌面上时发出沉闷的声响,显然里头装着不少银钱。
老裁缝见状,张了张嘴,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做了大半辈子生意,深知有钱人家的少爷脾气难测,既然对方执意要看,他也不好再驳,只能默默转身,到里间搬了几匹相对好一些的料子出来,摊在桌面上。
终究是平民铺子,再好的料子也比不得先前那两家的精细,不过胜在厚实耐用。
刘四一直留意着苏青的神色,见她这般坚持,心里的疑窦更甚。
他悄悄凑到苏青身边,声音压得低了些,语气里带着几分劝诫,又藏着几分试探:“爷,您看这地方,卖的都是给那些老百姓穿的衣裳料子,粗粗糙糙的,哪配得上您的身份?穿在身上多不舒服啊。要不,咱还是再上别的地方去看看?”
这话听着是在为苏青考虑,实则是想看看她到底为何偏要在这不起眼的小铺子里耗着。
苏青的眼神淡淡扫过刘四,带着几分不耐烦,语气却依旧是少年人的张扬。
“爷的事还要你管?”一句话堵得刘四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脸上讪讪的。
她转头看向黄三,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不少,甚至带上了几分热络:“黄大哥,你快过来看看,这几个料子你喜不喜欢?”
她伸手点了点桌上的一匹暗红色粗布,“这暗红色的咋样?看着厚实,给嫂子做身衣裳正合适。还有这几个颜色,”
又指了指旁边的浅蓝和灰布,“也挺不错的,你不是说家里有孩子吗?做件小褂子小裤子,耐脏又结实,给孩子穿正好。”
黄三整个人都愣住了,眼睛瞪得圆圆的,像是没听清似的。
刘四则更是惊得张了张嘴,半天没合上,心里那点揣测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搅得七零八落。
“啊……你、你是要给我买吗?”
黄三结结巴巴地问,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手都有些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他跟在队长身边这么久,还从没受过这等待遇。
苏青看着他这副模样,忍不住笑了笑,眉眼弯弯的,倒有了几分真切的暖意。
“对呀。我看你那衣服底下的袖口都磨得发毛了,想着给你也添置点料子,做身新衣裳。”
黄三脸上一热,下意识地想把袖口往袖子里缩了缩,嘴里连连道:“这、这咋好意思啊……苏少爷您太客气了……”
“哎,咱们兄弟,说这些就见外了。”
苏青摆了摆手,语气自然,“那两家铺子的料子是好,可太精细了,你跟嫂子平日里忙着活计,穿那样的料子反而不自在,怕是也不经穿。所以才想着来这家看看,这些粗布虽不比绸缎金贵,却扎实耐穿,正合适你们。快,挑挑看,喜欢哪个?”
一旁的刘四彻底傻眼了。
他刚才在心里转了无数个弯,把苏青的意图猜了个遍,怎么也没料到,这位少爷费了这么大劲,绕到这平民裁缝铺来,竟然只是为了给黄三买料子做衣裳?
闹了半天,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刘四咂了咂嘴,看着黄三那激动得快要手足无措的样子,再看看苏青那坦荡自然的神情,心里的疑云散了大半,只觉得自己刚才怕是想多了。
见黄三得了好处,眼睛顿时亮了,脸上堆起谄媚的笑,也凑上前去,那副讨好的模样,像是恨不得把脸贴上来。
“爷,您可真是个大好人呀,这世上再没比您更体恤下人的大善人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起自己的胳膊,特意把那已经脱了线、露出里面旧棉絮的袖口凑到苏青眼前晃了晃,那意思再明白不过。
他也想要份好处。
苏青瞥了他那袖口一眼,心里明镜似的,当即翻了个白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语气毫不客气:“你那衣服关我什么事?嫌不好了自己回家缝缝补补去,难不成还要我给你当裁缝?”
黄三跟刘四不对付多年,早就摸清了他这见风使舵的性子,见状立刻嗤笑一声,接过话头。
“呦,这是见着好处就舔着脸凑上来了?刚才是谁还说这地方配不上少爷身份,劝着往别处去的?这会儿倒想起讨好处了,毛病!”
他转头对着苏青,语气又热络起来,“苏少爷,咱别管他,您看我手里这匹深蓝色的料子,做件褂子穿,合适不?”
说着,黄三拿起那匹深蓝色的粗布,在自己身上比划着,脸上是掩不住的欢喜,先前那点拘谨也散了,只剩下实打实的感激。
苏青被黄三那股子认真劲儿逗笑了,眉眼舒展着,语气也轻快了几分:“挺不错的呀,这颜色沉稳,穿在身上也精神。”
她指了指那匹深蓝色的料子,又补充道,“这批料子看着量不少,给麻溜子也做一身。”
说着,她转头对掌柜的道:“老板,这匹深蓝色的我全要了。黄大哥,你再看看别的,有合心意的尽管挑,今天我都包了。”
黄三一听这话,眼睛更亮了,连声道:“哎哎,好嘞!多谢苏少爷!”他拿起那匹深蓝料子,宝贝似的摸了摸,又转身在剩下的布料里挑拣起来,脸上的笑意就没断过。
刘四在一旁看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刚才那点谄媚的笑早挂不住了,只能讪讪地站在旁边,心里暗骂黄三走了狗屎运,又怨自己刚才不该多嘴,落得这般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