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先动手的。”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哑,却字字清晰。
“不用想也知道。”
她声音很轻,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打你,肯定是为我。可我还是想知道,到底为啥打起来?”
“他说,”沈曜靠在墙边,语气淡淡地回忆着,目光有些飘远,“别为女人坏了兄弟情,以后我们还当兄弟。”
“这不挺好?”
萧玉希微微一怔,下意识接了一句,语气里夹杂着几分复杂的情绪,“至少他还念着你们的情分。”
“是啊。”
沈曜笑了一声,那笑声很低,几乎贴着地面爬行,听不出喜怒,“我跟他说,既然还是兄弟,那我婚礼你必须到场。我结婚那天,你要来喝我的酒,站在我旁边,像从前一样。”
话音刚落,对方的脸色就变了。
“他一听,一拳就抡过来了。”
沈曜抬起手,指了指自己嘴角已经结痂的伤,“没说别的,直接动手。动作比我记忆中还狠。”
萧玉希一时说不出话。
空气安静得只能听见远处传来的微弱音乐声。
她的手指微微蜷起,指甲轻轻掐进掌心。
有时候,沈曜真是……
欠揍得让人牙痒。
明知道那人心结未解,还非要去戳那根最敏感的神经。
“你还手没?”
她终于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扰了某种脆弱的平衡。
“当然。”
沈曜抬手,用拇指慢条斯理地蹭掉嘴角残留的一点血迹,动作随意,却透着股执拗,“上回让过他一次,那次是因为他喝多了砸了我的场子,我看在旧情上没还手。可这次——”他顿了顿,眼神冷了下来,“我没客气。”
她叹了口气,没再说话,只默默拿起冰袋,轻轻按在他肿起的脸颊上。
伤口不大,也就一道红痕加个破皮的小口子,可搁在脸上,怎么看都刺眼,像一道无法忽视的印记。
“以后别这么傻了。”
她垂着眼,指尖微微发颤,轻声问,“疼吗?真的不疼?”
“冰着就不疼。”
他望着她,忽然抬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她的脸,指腹从她的颧骨缓缓滑过,“你看,我现在感觉不到疼。有你在这儿,哪儿都不疼。”
冰块在塑料袋里一点点化开,水珠沿着边缘缓慢渗出,顺着她的手腕往下滴,凉意一路蔓延到衣袖。
萧玉希机械地按着冰袋,动作僵硬而重复,眼睛却不由自主地扫过整个大厅——
林家兄妹没了影,大概是早早就离了场;唐雨竹他们刚喝完一轮,笑着闹着转去隔壁的烧烤摊撸串去了,杯盘狼藉的桌上还留着半瓶没喝完的啤酒;时雅安一个人坐在吧台尽头,低着头,静静看着手中那杯琥珀色的酒液,灯光映在杯壁上,晃出一层薄薄的光晕。
手机突然震了一下,在她掌心里突兀地跳动。
她瞥了一眼屏幕,眉头微蹙,随即放下冰袋,轻声对沈曜说:“阿曜,等我下,我去换块冰,这块快化透了。”
她说完便起身,脚步轻悄地穿过人群稀疏的大厅,朝走廊尽头走去。
休息室的门,没关严实,留下一道手指宽的缝隙。
她伸手推门的一瞬,一股浓烈的气息猛地冲出来——血腥味混着龙舌兰香水特有的辛辣,瞬间钻入鼻腔,令人窒息。
屋内,宋衍正背对着门口,站在一面老式穿衣镜前,左手紧握着右手小臂,指节泛白,正在处理手臂上的伤口。
他的衬衫袖子卷到了肘部,露出那一道深长、扭曲的疤痕——
那是几年前在“老地方”,暴雨夜里,歹徒持刀冲向她时,他扑过来替她挡下的那一记。
刀口从肩外侧划到肘弯,深可见骨,医生说差一点就伤到神经。
萧玉希看见那道疤,心口一滞,像是被人狠狠攥住,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你来干嘛?滚出去。”
他没有回头,只是盯着镜中的倒影,声音冰冷如铁,眼神在镜面中与她对上,冷得像刀锋割过皮肤。
她却反手“咔哒”一声,干脆利落地锁上了门,隔绝了外界所有声响。
然后她径直走到他面前,一步不停,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力道大得连他自己都微微一震。
宋衍迅速侧身,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迎面而来的撞击。
就在那一瞬,他手臂一挥,碰到了桌角的酒瓶。
只听“哗啦”一声脆响,玻璃瓶砸在地上,瞬间碎裂成无数片,锋利的碎片四散飞溅,有的弹起,划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萧玉希心头一紧,几乎是本能地冲上前,一把抓住了他正在滴血的手腕。
她的指尖触到温热的液体,眉头猛地皱起。
他的左脸颊也挨了一下,泛着淡淡的青紫,看起来并不算严重,但真正令人揪心的是他的手腕——刚才那一撞太过用力,原本缠着的纱布已经松动,鲜红的血正从底下缓缓渗出,晕开一片刺目的红,像是雪地里绽开的一朵红梅,触目惊心。
“别管我。”
他声音冷得像冰,语气里没有一丝温度,仿佛在刻意将她推开,“你还是多操心沈曜就够了。”
话音落下,空气似乎都凝固了一瞬。
萧玉希愣在原地,呼吸微微一顿。
她看着他苍白的脸,忽然听见自己脱口而出:“你疼,我看着也疼。”
这句话来得太突然,连她自己都怔住了。
那是一种藏在心底许久的情绪,未经允许便擅自冲出了喉咙,像是终于挣脱了牢笼的困兽。
宋衍的身体猛然一僵,呼吸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掐住,骤然停滞。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眼神复杂地盯着她,嘴唇轻轻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可终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只有喉结剧烈地上下滑动了一下,仿佛在吞咽某种难以言说的情绪。
屋里安静得可怕,连钟表的滴答声都听不见,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抽空了声音,只剩下他们两人,面对面站着,心跳在沉默中交错回响。
过了好一会儿,萧玉希才缓缓低下头,手指有些微颤地伸进衣兜,摸索了几秒,掏出一张小小的创可贴。
白色的包装还带着体温,显得格外单薄。
“脸破了,我帮你贴一下。”
她轻声说,声音很轻,却像是一根细针,刺进了死寂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