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摆摆手,嗓音略哑。
“没事,宋二叔,是我心绪有些乱,说错话了。我先回屋歇会儿,待会再跟您细说这一趟押镖的事。”
说完,他转身就走。
宋父望着他的背影,低声嘀咕。
“前脚还好好的,有说有笑的,听说你去相亲,立马就炸毛了,跟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这孩子,平日嘴上不饶人,没想到心里竟这么在意。”
他一向细心,平日里听黎安满嘴毒舌,也只当是年轻人嘴皮子利索,惯会调侃打趣。
可今日这一番动静,倒让他心头起了疑云。
“别理他。”
宋绵绵淡淡一句,低头继续缝手里的药囊。
可话虽这么说,黎安行动却一点没慢。
他一进屋,连外衣都没脱,便从床底翻出一个旧木箱。
箱子里层层叠叠压着几本泛黄的账册。
他抽出其中一本,快速翻动纸页。
他查的,正是那个姓金的公子。
金家少爷,金君亦,年十七。
家中开绸缎庄,名下还有几间当铺,在城南也算小有势力。
黎安眉头紧锁,一边看,一边提笔在空白纸上记录。
查完账本,他又取出一封从镖局捎来的密信,拆开细看。
信中提及,金家近来资金周转紧张,已有两处当铺暗中抵押给钱庄,且金君亦本人曾在酒楼与一伙赌徒厮混,欠下五百两银子未还。
种种蛛丝马迹,皆表明这金家看似光鲜,实则内里已开始败落。
“哼,这种人家,也敢打着娶妻的幌子打宋家的主意?”
回到院里时,天色已近黄昏。
他瞧见宋绵绵正蹲在水盆边刮鱼鳞。
她动作麻利,一手抓鱼,一手持刀。
黎安默不作声地走近,二话不说,俯身一把将鱼和刀接了过去。
“这鱼太滑,你抓不稳。”
他说得随意,语调却比平日柔和了许多。
“我来吧,你去洗菜。”
“那姓金的底细,我查好了。”
黎安站在厨房门口,手里还拿着刚刮完鳞的鱼。
水珠顺着他的指尖滴落在地。
他抬眼看向宋绵绵。
“消息确凿,没有误传。”
宋绵绵一听,愣了愣,手里的抹布一下子停在半空。
“真有这事?祖姥爷没说假话?”
黎安看她急得直跺脚,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他将手里的鱼重重放回案板上,发出啪的一声响,语气冷了下来。
“没错,跟他讲的一样。家世清白,人脉广,背景硬,可偏偏身子不争气。怎么?你还真打算嫁过去当少奶奶?穿金戴银,坐享其成?”
话还没说完,他就冷笑起来。
“怕是嫁过去没几天,你就哭着跑回家了。夜里守空房,白天被妯娌笑话,连个孩子都怀不上,你受得了这委屈?”
宋绵绵气得脸都红了,胸口一起一伏。
她猛地抓起手里还没冲干净的鱼鳞,直接甩到了黎安脸上。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非得损人几句才痛快?”
她声音拔高,带着怒意。
“我还没答应呢,你就一副我已经跳进火坑的样子!”
黎安也不擦脸,任由那些细碎的银鳞贴在颊边。
“他不能生。”
“不能生?”
宋绵绵心头猛地一震。
她怔怔地望着黎安,瞳孔微微颤动。
怪不得这么好的家境,门第显赫,良田千顷,祖姥爷只提了一嘴。
原来是有这样的硬伤。
她沉默了几息,终于低低应了一声。
“我懂了。”
黎安见她没别的反应,心里反而有些不安。
他盯着她看了片刻,终究忍不住问:“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语气比刚才缓和了些,但依旧透着探究。
“你是打算退亲?还是认命?”
“什么怎么办?”
她一脸茫然地抬起头。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不懂你的意思。”
他叹了口气,把刚刮干净的鱼轻轻放回盘里,刀也搁下,抬起眼直视着她。
“还见吗?明天见面,你去不去?”
宋绵绵看着他,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说。
“见!”
“你打什么主意?”
他紧紧盯着她,目光锐利。
宋绵绵又不是傻子,对方不能生,她难道真想嫁?
她才二十出头,人生刚起步。
怎会愿意把自己困进一座金碧辉煌的牢笼里?
她抿了抿唇,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攥紧拳头,咬牙道:“祖姥爷拿我当棋子,我凭什么不还手?这一局,我也要走一步。”
约定那天,阳光正好,照在青石板街上泛着微光。
她穿了一身淡青色的襦裙,发髻梳得一丝不苟,手腕上戴着祖母留下的玉镯。
准时到了酒楼,站在二楼雅间门外,轻轻叩了三下门。
门开了,金公子正坐在桌边喝茶。
见到来人,明显愣住,茶杯都差点脱手。
他抬头打量着眼前这个女子,眼神复杂,带着惊讶与迟疑:“你就是宋绵绵?”
“是我。”
她点头,语气温和平静,目光坦然迎上对方,“你就是金公子吧?久仰了。”
他脸色微僵,喉结滚动了一下,语气干巴巴的,像是背书一般。
“你的事,家里都跟我说了。婚事……不必多谈。我不多说了。”
宋绵绵心里明白。
他以为,祖姥爷早把她的丑事都抖出去了。
所以他才这般戒备。
但她不在乎。
这些误解,正合她意。
“我不是来谈婚事的。”
她直接开口,声音清亮。
“我是来找你谈生意的。”
金公子一怔,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什么生意?”
他确实听说过她开了医馆,平日里替人看病疗伤,救死扶伤。
可他们金家世代经商,主营绸缎与盐铁,从不涉足药行。
按理来说两家根本没有交集,更谈不上生意往来。
然而最近几个月,整个城中都在议论她。
连一些达官贵人家的女眷都对她赞不绝口。
也正是因此,金家祖姥爷才起了心思,觉得这样的女子德才兼备,配得上自家孙子。
“一笔能让你赚翻的买卖。”
她站在窗边,手中端着一盏茶。
“我能治好你。”
金公子瞳孔猛地一缩,脸色骤然发白。
足足半秒之后,他才勉强扯动嘴角,挤出一丝笑来,声音有些干涩。
“这种病……我早年便四处求医,跑遍了北境七大城池,请了十几个名医圣手,连皇宫御医都看过,可所有人都说,无药可救。”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他堂堂金家嫡孙,却因身体残缺,在族中抬不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