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也盛好了，筷子都一对对排得齐整。
白米饭盛在晶莹剔透的瓷碗里。
筷子并列放在筷架上。
桌布是素雅的蓝底小花布，边缘压得平平整整。
就连水杯里的茶水也都倒到了七分满。
沈秀叶看了好几眼，心里直嘀咕。
这日子，过得多讲究啊！
她头回见。
家里吃饭常常是随便凑合，哪里见过这样精细的布置？
“快坐快坐，别站着了！”
郑明月笑着，一把拉沈翠芬坐下。
她语气亲切，动作自然，拉着沈翠芬的手臂便往椅子上按。
那一瞬间，屋里的气氛变得更加融洽。
孩子们也被唤了过来，各自找到位置乖乖坐下。
只有沈秀叶还有些拘谨，迟迟未动。
直到郑明月回头朝她点头示意，她才小心翼翼地挪步过去。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故意的。
沈秀叶的座位，正对着宋文华。
两人面对面坐着，中间只隔着一张饭桌，视线几乎无法避开。
烛光照在宋文华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而沈秀叶则有些局促地捏着裙角。
她刚一坐下，两人目光就撞上了。
沈秀叶没躲，冲他笑了笑。
然而正是这一笑，像一阵春风拂过湖面，激起层层涟漪。
可这一笑，宋文华的脸“唰”地一下红了。
他猛地低下头，手中的筷子差点掉进汤碗里。
他想装作若无其事地夹菜。
可手指却不听使唤地微微发抖。
他从未在异性面前如此失态过。
沈秀叶愣了一下，赶紧低头，盯着碗不敢抬眼。
她完全没想到自己的一个微笑竟会引起这么大反应。
看着宋文华窘迫的样子，她既觉得有趣，又有点心疼。
她悄悄抬起眼皮偷瞄了一眼，发现他耳根还在发红，不由得抿嘴忍住笑意。
说实话，她真没见过这么容易脸红的男生。
郑明月在旁边摇头叹气。
“这孩子，聪明能干，就是脸皮薄得跟纸似的，见个女的就害羞。”
“你说你，平时不是挺能说的吗？怎么一有人来了就不敢抬头了？”
她低声嘟囔着。
“来来来，翠芬、秀叶、中顺，别客气，都吃！”
周文娟笑着，往每人碗里夹了块鸡肉。
她是宋家的亲戚，一向热心肠，今天特地过来帮忙张罗这顿饭。
她手里拿着公筷，动作麻利地依次为每位客人夹菜。
沈翠芬也不推辞，直接捧起碗，大口吃了起来。
她性格豪爽，不喜虚礼，接过鸡肉后连声道谢。
这两天奔波劳累，早就饿坏了。
此刻面对美味佳肴，自然不会假装矜持。
“哎哟，这鸡真香！”
她嚼着肉，忍不住夸。
“咸中带点辣，肉还特别嫩，一点不柴！”
宋文华原本紧绷着的脸，一听这话，嘴角悄悄往上扬了。
他悄悄抬眼看了沈翠芬一眼。
见她吃得开心，心里顿时涌上一股成就感。
这是他自己精心烹制的菜肴，能得到认可。
“翠芬姨，你要是喜欢，以后常来我家吃饭！”
话音刚落，他又意识到自己说得太过主动，脸颊再度泛红，连忙低头喝了一口汤。
这两日，他已经从郑明月嘴里听了不少关于沈翠芬的事。
大姐的难处，是她帮忙摆平的。
家里这烂摊子，也是她一句点醒才没彻底崩。
那晚全家人争吵不休，险些闹得分崩离析。
要不是她，他们家真可能撑不到今天。
宋文华深知这一点。
如果没有沈翠芬的及时介入，这个家或许早已支离破碎。
在他眼中，她不仅是亲戚，更是恩人。
在宋文华心里，沈翠芬，就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郑明月瞄了眼儿子。
咦？
今天没红脸？
她本以为儿子只要一提到沈翠芬就会害羞低头。
可这一次，他说出那句话时虽然略有羞涩，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满脸通红。
这让郑明月感到惊讶，同时也隐隐有些欣慰。
看来，孩子真的在慢慢长大。
宋磊也笑着，端起茶杯站了起来。
此刻他缓缓起身，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举起茶杯准备敬酒。
“翠芬，我真不知道该说啥好了。要不是你，我们全家可能就……”
他说不下去了，眼眶微微发红。
原本打算明天登门道谢，心里盘算着买点礼物，好好地道一声谢。
可人既然来了，这声谢，就得现在说。
郑明月和宋晓梅、宋文华立马也端起茶杯。
他们谁都没说话，但那举杯的动作已经说明了一切。
“明月姨，谢谢你……”
宋晓梅的声音轻得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要不是你拦着我，我那晚，可能就……真的跳下去了……”
这两夜，她翻来覆去睡不着。
躺在床上，闭上眼是张克胜那张冷漠的脸。
脑子里全是张克胜和他妈的脸。
这三年，她自问没对不起任何人。
为了这个家，她任劳任怨，洗衣做饭，伺候公婆。
连过年都没回过娘家几次。
他们嫌她生不出娃，她就天天喝苦药。
一碗接一碗，一罐接一罐，喝得胃疼也要咽下去。
只盼着能圆了他们的心愿，换来一点温情，一丝认可。
可没想到，连多等一天，他们都嫌长。
前脚医院刚确认暂时无法怀孕，后脚就逼她签离婚协议。
若不是沈翠芬及时赶到，把她从楼顶边沿硬生生拉回来。
她可能已经……坠入深渊。
沈翠芬说得对。
有些人，打骨子里就是坏的。
为这种人去死？
真的不值。
沈翠芬一看这气氛，心头一紧，赶紧端起自己的茶碗站了起来。
她一向不习惯别人对她这么郑重其事。
沈秀叶和沈中顺也赶紧跟着捧碗起身。
“哎呀呀，别这样别这样！”
沈翠芬连连摆手，脸都热了，耳根都泛起了红晕。
“我就是顺手帮了个忙，真不用这么正式！你们再这样，我都不好意思坐下了！”
郑明月却摆摆手。
“翠芬，你得收下这份谢意。这不是客套，是我们一家人的心意。我们一家子，今天就用这碗茶，敬你一杯！从今往后，咱两家就是亲戚了。你，就是我亲妹子！”
说完，她仰头把茶一饮而尽。
其他人也二话不说，跟着一口闷了。
沈翠芬看着他们，笑了。
她轻轻放下茶碗。
“行，那我就不推了。这份情，我收下了。不过啊，以后别再说‘谢谢’了。晓梅，过去的事就让它翻篇儿吧，咱们都往前看，别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