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陆恩仪出来,商执聿的话音停住了。
沈意也抬起头,朝陆恩仪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对着商执聿极轻地点了点头,算是告别。
随即,她便一言不发地转过身,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上覆着一层寒霜,头也不回地从陆恩仪身边擦肩而过,消失在夜色中。
轿车平稳地汇入夜色中的车流,警局门口那肃穆的灯光被远远抛在身后,连同沈意那个孤单的背影,一同吞没。
车厢内,陆恩仪觉得有些奇怪。
尽管知道商执聿如今的心思全在自己身上,但过去几年根深蒂固的隔阂与不信任,依旧像一根细小的刺,在她心头若有若无地扎了一下。
她终究还是没忍住。
“你现在还跟沈意有联系?”
商执聿侧目看了她一眼,语气也随之放缓:“闲聊了几句。”
“她之前毕竟是柏勇名义上的未婚妻。这次爆炸,柏勇把安家那个视若命根子的研究所整个炸毁了,安家的损失不可估量。以安烟的性格,难免不会迁怒到沈意身上。我只是提醒她,最近小心点。”
陆恩仪点了点头,承认道:“这倒是事实。”
安家的那个研究所,几乎是安越七毕生心血的结晶,更是安烟未来在商界立足的根本。
如今被柏勇以如此惨烈的方式付之一炬,安家可以说是元气大伤。
安烟的脾气,陆恩仪多少也了解,她绝不会善罢甘休,而沈意这个柏勇的未亡人,无疑是最好拿捏的软柿子。
只是……
“说起来有些奇怪,”陆恩仪微微蹙眉,“事情发生到现在,网上关于爆炸案、柏勇临死前那些话的讨论,已经铺天盖地了。但安家那边,却好像没什么明显的反应,连一份公关声明都没有。”
这完全不符合安家,尤其是安烟一贯高调的作风。
听到这话,商执聿眼中闪过冷光,精准地概括了安家的现状:“因为那边早就已经一团乱了。”
他语调平平地陈述着自己刚刚得到的消息。
“安越七早就有了老年痴呆的前兆,这次柏勇当着他的面引爆炸弹,他被刺激过度,当场昏厥。送到医院,确诊是急性脑中风,人还在IcU里没醒。医生说,情况很不乐观,即便侥幸醒过来,这辈子估计也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坐镇安家发号施令了。”
陆恩仪心中微震。
安越七……那个在背后算计了她爷爷,盗取了无数科研成果的老狐狸,竟然会以这种方式倒下。
“那安烟呢?”她追问道。
“她也没好到哪里去。”商执聿的语气里听不出一丝同情,“爆炸的冲击波让她受了不轻的伤,更重要的是,柏勇几乎是死在她面前的,那种血肉横飞的场面,给她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我的人说,她从警局出来后就精神恍惚,被送去做了心理干预。”
他顿了顿,继续道:“所以,现在的安家,老的倒了,小的垮了,剩下一群旁支亲戚忙着争权夺利,乱成一锅粥。即便网上已经开始根据柏勇的话,深挖安家到底做过多少违法乱纪的勾当,他们也暂时抽不出半点精力来处理这些危机公关。”
陆恩仪沉默了。
世事无常,因果循环。
那个曾经不可一世,试图用权势和阴谋扼杀她梦想的庞大家族,竟在朝夕之间,以如此戏剧化的方式走向即将崩塌的局面。
可不知为何,她心里却没有半分轻松,眉头依旧紧紧拧着,仿佛被一团看不见的愁云笼罩。
商执聿的大手,忽然覆上她的眉心,用指腹轻轻地将她蹙起的眉间抚平。
“别想那么多了。”
“天塌下来,有我扛着。你只要负责养好身体,做你想做的研究,其他的一切,都交给我。”
她抬起头,撞进他那双深邃如夜空的眼眸里。
她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又不生气了?”
问完,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
商执聿故意将脸一板,恢复了几分平日里霸道总裁的模样,哼了一声道:“生啊,怎么不生?你的胆子比天还大,我气得肝都疼了。”
他嘴上说着狠话,手上的动作却依旧轻柔地摩挲着她的眉心。
“不过,”他话锋一转,俯身凑近她,带着一丝危险的暗示,“看在你今天受了惊吓的份上,先放你一马。这笔账,我们留着……晚上再跟你好好算。”
车子平稳地驶入商家老宅。
为了不让家里的老人和孩子担心,陆恩仪冲进爆炸现场的事情,商执聿特意压了下来,只说是研究所那边出了点意外,她去帮忙处理,结果弄得有些狼狈。
因此,当两人走进灯火通明的餐厅时,迎接他们的是一派祥和安宁的景象。
“爸爸!妈咪!”早已等在餐桌旁的陆景轩一看到他们,立刻欢快地挥着小手。
商老太太也笑呵呵地嗔怪道:“你们俩可算回来了,就等你们开饭了。恩仪啊,快过来坐,奶奶让厨房给你炖了你最爱喝的鸽子汤。”
陆恩仪和商执聿默契地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笑着坐下。
不过,俞清禾显然已经通过自己的渠道,收到了消息。
整个晚餐过程,她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好几次欲言又止地看向陆恩仪,眼神里是不着痕迹的担忧,但又似乎顾忌着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低头喝着自己碗里的汤。
晚上,哄着轩轩睡下之后,陆恩仪回到主卧。
她走进浴室,反手关上门。
水声哗哗响起,温暖的蒸汽很快氤氲了整个空间,镜子蒙上了一层白雾。
陆恩仪正准备去拿浴袍,浴室的门却从外面被推开了。
她猛地睁开眼,水珠顺着她纤长的睫毛滑落。
透过朦胧的水汽,她看到商执聿高大的身影挤了进来。
他已经脱掉了西装外套,只穿着一件黑色的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露出性感的锁骨。
平日里梳得一丝不苟的短发此刻有些凌乱,更添了几分野性的不羁。
他反手将浴室的门“锁上,然后就那么靠在门板上,深不见底的黑眸,穿透蒸腾的雾气,一瞬不瞬地锁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