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执聿,”陆恩仪动了动有些发麻的嘴唇,声音沙哑地问,“你怎么了?”
男人没有回答。
下一秒,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掌滚烫,力道大得惊人。
陆恩仪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就被他带着向停在不远处的车走去。
“商执聿!你干什么!”陆恩仪踉跄着跟上他的步伐。
可他充耳不闻,径直拉开车门,将她塞进了副驾驶座,然后自己迅速绕到驾驶位,发动了引擎。
整个过程,他一言不发,周身的气压低得让车内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轿车快速地驶离了这片混乱之地。
陆恩仪侧头看着身旁的男人。
他紧抿着薄唇,下颌线绷紧。
“你要带我去哪儿?”陆恩仪终于忍不住打破了这片死寂,她揉了揉依旧隐隐作痛的额角,“我等下应该还要去配合警方录口供。”
“不管。先去医院。”
“我没事,警察已经……”
“我说,去医院。”他打断她,开始强硬,“做全身检查,还有没有别的伤,检查完再说。”
他语气里的暴躁专横,让陆恩仪心头也窜起一丝火气。
但看着他始终紧绷的侧脸,和残留着血丝的眼睛,还是将到了嘴边的反驳咽了回去。
她试探性地放软了语气,轻声问道:“怎么了?你……生气了吗?”
商执聿索性将车停在路边。
解开安全带,整个身子都侧了过来。
“生气?”他重复着这两个字,笑里没有半分暖意,“陆恩仪,你问我生不生气?”
“在你冲进去救人的瞬间,是不是……一点都没有想起过我和轩轩?”
在那千钧一发的瞬间,在死亡倒计时的催逼下,陆恩仪所有的行动都源于一名科研工作者最本能责任感。
她确实……什么都没来得及想。
看着她脸上那抹一闪而过的茫然,商执聿自嘲地笑了一声。
一向高高在上、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男人,此刻肩膀却在微微颤抖。
那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恐惧。
意识到这一点,陆恩仪心底那点被他粗暴对待而升起的火气,瞬间熄灭得一干二净。
……没来由的心虚。
“我……”她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干涩,“当时那个关头,时间太短了,我没想那么多。”
她试图解释,语气却显得有些底气不足,“不过,毕竟跟他们相识一场,即便将来要走向不同的路,我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们在我面前被炸得粉身碎碎,像柏勇那样。”
商执聿的心,像是被人用钝刀子反复切割,一阵阵地梗痛。
他当然知道。
以陆恩仪的性格,做出这样的决定,再正常不过。
可是,理智是一回事,情感又是另一回事。
他没办法接受。
不,更确切地说,是他直到现在,还在害怕。
就在刚才,就在那声巨响传来,在他听到人群中喊着陆教授的那一刻,他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那种眼睁睁看着挚爱之人可能已经化为灰烬,自己却无能为力的绝望,从骨髓深处蔓延开来的足以将人撕裂的恐惧,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如果再晚那么一秒,如果她没有跑出来,如果那爆炸的威力再大一点……
他可能,就永远失去她了。
这个认知,让他到现在还浑身发冷。
陆恩仪也示弱了。
倾身过去,拍了拍他紧绷的肩膀,轻声说道:“抱歉,是我的疏忽。我向你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这么冲动了。”
商执聿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缓缓转过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她。
沉默了很久,才分外认真的说道:“没有以后。”
陆恩仪的心尖莫名一颤。
她看着他眼中的执拗与深藏的恐惧,顺从地点了点头:“嗯。”
气氛依旧僵持。
为了打破这尴尬的局面,让他别再纠结于此,陆恩仪忽然“哎呀”一声,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额头。
“好像……真的有点晕。”她闭上眼,声音透着几分虚弱,“我们还是快去医院吧。”
果然,她这副模样,瞬间就将商执聿所有的怒火冲散了。
“哪里不舒服?是不是被震到了?”
这下,商执聿再也不敢有丝毫耽搁了。
他立刻重新发动车子,油门一踩,朝着最近的私立医院疾驰而去。
然而,经过一系列详尽的检查后,医生拿着报告,得出了结论。
“陆小姐,你的身体并无大碍,ct显示脑部没有问题,内脏也没有损伤。身上只有一些轻微的擦伤和软组织挫伤,喷点药,休息两天就好了。至于头晕想吐,应该是爆炸引起的轻微应激反应,加上惊吓过度和体力透支,回去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
“好,谢谢!”
陆恩仪从诊室里走出来,看到商执聿正焦躁地等在外面。
她扬了扬手中的报告单,对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看吧,我就说没事。这下可以放心了?”
商执聿快步上前,从她手中拿过报告单,仔仔细细地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确认每一个指标都正常后,紧绷了一路的神经才终于真正松懈下来。
他点了点头,依旧没有说话,但脸色总算缓和了些。
就在这时,陆恩仪的手机响了,是警局打来的电话,通知她过去配合录一下口供。
挂了电话,商执聿开车带她去了警察局。
到了警局门口。
陆恩仪刚下车,就敏锐地在门口的台阶下,发现了沈意的身影。
她穿着一身素色的连衣裙,静静地站在那里。
作为柏勇在京城算得上亲近的人,她显然是被警方通知过来确认死讯的。
她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刚哭过。
然而,当陆恩仪的目光与她对上时,却没有从那张清秀的脸上看到多少悲伤的成分,更多的,是一种混杂解脱的复杂。
陆恩仪作为重要目击证人,口供做得很快。
等她出来时,一眼就看到商执聿正站在走廊的尽头,而他对面站着的,正是沈意。
两人离得有些近。
他微微低着头,似乎在对她说着什么,神情是陆恩仪从未见过的凝重。
而沈意则低垂着眼,安静地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