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星舟的舱底新添了道贝壳的痕,舱内,阿砚的陶埙上刻了圈月光环,林娟的凝忆玉里新老影已难分彼此,小翠的泥人竹棚旁沾着光屑,林欢的剑穗草籽泛着月光色,我的雷劫石上,三叶草的新叶映着越来越亮的九境影,像把所有时光都拢在了掌心。
“明年……”这次我们都笑了,因为不必再说。所谓的明年,早已藏在灵植圃的花苞里,躲在小院的草叶间,躺在黑石崖的星丛中,落在竹海的流萤上,漂在忘川的灯影里,悬在星海的星子上,缠在古木林的藤萝间,浮在琉璃洲的雾珠里,沉在月湖的贝壳下——而我们五个,是这所有“明年”里不变的坐标,带着九境的牵挂,在时光的环里慢慢走,让每段岁月都能与另一段岁月重逢。
贝壳在舱底轻轻晃,像在说:别急,我们记着呢。
是啊,记着。记着初遇时的红绳,记着灵植圃的第一朵花,记着每个春天的约定,记着月湖竹棚下,新影与老影碰杯的那声轻响——像把所有牵挂,都酿成了时光里最甜的酿。
而明年的风,定会带着九境的气息,在我们出发时,轻轻说一声:
“走吧,家就在时光里呢,过去未来,从来都没离开过。”
观星舟的贝壳舱底在归途的月光里泛着银辉,舱内的雷劫石上,三叶草的叶片已舒展成完整的九叶模样,每片叶尖都凝着颗月光珠,珠里的新老影正沿着光带往灵植圃的方向走,竹棚下的星砂册被风掀开,露出夹在里面的片“记年”花瓣,瓣上的星砂与月湖的光屑融在一起,像把两段时光粘成了永不褪色的标本。
林娟正用九境的光丝将这枚标本绣在星砂册的封皮上,针脚穿过布面时,灵植圃的花露、小院的草汁、黑石崖的星尘、竹海的萤光、忘川的灯油、星海的星辉、古木林的藤胶、琉璃洲的雾液、月湖的贝粉便在册页上晕开,顺着针迹凝成道彩虹,像给岁月的书镶了圈彩边。“你看这彩虹的弧度,”她指尖抚过册角,“是按咱们初遇时迷雾森林的虹光绣的,翻册时,能听见九境的声混着那时的雨声。”
阿砚蹲在舱角给空酒坛盖木塞,陶埙从怀中滑落,滚到小翠脚边。她拾起时,埙口的月光环与泥人竹棚的光屑相缠,“守岁酒”的余香顺着泥人衣角往上漫,在埙身的九叶草纹里凝成颗酒珠,珠里浮着九境的缩影,像把天地缩成了可以捧在掌心的模样。“清妙道长说,这叫‘纳境珠’,”小翠举着陶埙对着月光,“吹埙时,珠里的境会跟着调子转,像咱们把整个家都揣在了怀里。”
林欢的剑穗草籽已在舱内长成细藤,缠上星砂册的书脊,草叶上的月光色籽实泛着柔光,与舱外的月光连成线。她忽然拔剑出鞘,剑尖的光与书脊的藤影相触,舱内顿时飞起无数光蝶,绕着我们转了九圈,又钻进雷劫石的九叶草纹里——从此,石头的每片叶上都停着只光蝶,蝶翅上的斑纹是九境的地图,翅膀扇动时,能看见光带在地图上流转,像血脉在躯体里奔涌。
我把星砂册摊在石桌上,最后一页的空白处,老影写下的字迹旁,新影的我们正用星砂补画:灵植圃的竹棚下添了株新的“记年”花,小院的忆藤爬满了篱笆,黑石崖的星丛多了道新的光带,竹海的流萤结成了灯,忘川的渡口泊着观星舟,星海的星树结了果,古木林的藤萝缠上了月湖的棚柱,琉璃洲的雾岛飘着九叶草,月湖的贝壳里藏着初遇的红绳。
“是在给岁月的书续页呢。”我往空白处洒了把灵植圃的土,星砂画的“记年”花忽然抽出嫩芽,花瓣上的星砂与册页的彩虹相碰,在舱内织出片流动的光雨,雨珠里浮着个极小的虚影:我们五个坐在灵植圃的暖棚下,新影与老影围着刚开的“记年”花,阿砚的酒坛里飘出九境的香,小翠的泥人队伍排到了花墙根,林娟的凝忆玉在两代人间传看,林欢的剑斜倚在竹棚柱上,而我的指尖,正碰着花芯里那颗最大的星珠。
观星舟抵岸时,灵植圃的暖棚下,新的“记年”花已绽满枝头,花芯的星珠里映着月湖的竹棚,棚下的贝壳与灵植圃的玉版正在光里相融。清玄长老与清妙道长并肩站在花前,手里捧着个同心草编的筐,里面是九境的土混着星砂凝成的“同源土”:“把这土撒在九境的根处,从此风过九境,都带着同一种香。”
往后的日子,我们轮流守在灵植圃,把“同源土”分撒到九境:阿砚往黑石崖的星树下埋了坛混着星海砂的酒,说要让星丛的风带着酒香;小翠往竹海的泉眼里撒了把混着月湖贝粉的泥,说要让流萤的光里裹着贝壳的暖;林娟往琉璃洲的雾岛种了株九叶草,说要让未来的影能顺着草叶找到过去;林欢往古木林的年轮里嵌了片剑穗的草叶,说要让岁月的圈里藏着同源的锋;我往忘川的渡口铺了层灵植圃的土,说要让引渡灯的光里飘着“记年”花的香。
春分时,灵植圃的“记年”花结出了新的种子,种皮上的星纹是九境的光带连成的环,环心刻着我们五个的名字,笔画间缠着同心草的茎。阿砚把种子装进竹篮,说要往九境各埋一颗,“让每处家都长出会记年的花”。
夏至夜,我们围在暖棚下,把星砂册与凝忆玉拼在一起,月光透过棚顶的纱网照下来,九境的影在光里流转,像血脉在交融。花芯的星珠忽然炸开,光带顺着九境的方向飞射出去,灵植圃的花、小院的草、黑石崖的星、竹海的萤、忘川的灯、星海的星、古木林的藤、琉璃洲的雾、月湖的贝壳同时亮起,光带在天地间织成个巨大的环,环上的每个点都映着我们的身影,像把所有牵挂都串成了永恒。
“原来家从不是某一处。”林娟摸着花茎笑,指尖的光丝与环上的光带相连,“是咱们走过的每一步,看过的每一眼,记着的每一段。”
阿砚掏出陶埙吹起初遇的调子,九境的风顺着光带涌来,带着灵植圃的花香、小院的草气、黑石崖的星味、竹海的萤甜、忘川的灯暖、星海的星凉、古木林的藤香、琉璃洲的雾润、月湖的贝咸,在暖棚下汇成一种新的气息——是“我们”的味。
我摸着雷劫石上的九叶草,叶片上的光蝶同时振翅,环上的光带随之起伏,像天地在轻轻呼吸。忽然明白,所谓的岁月从不是孤独的流逝,而是带着满世界的牵挂慢慢沉淀,让每处风景都成为家的碎片,让每个我们都成为彼此的根,让九境的风里,永远飘着同一种思念。
当最后一缕月光掠过花墙,观星舟的星纹已刻满了九境的痕,舱内的星砂册摊在石桌上,新添的页上写着:“岁月无尽,牵挂同源。”字迹旁,我们五个的剪影正往新的雾霭里走,身后的九境在光里连成一片,像幅永远画不完的画。
而风里的“记年”花香,此刻正顺着光带往所有未及的远方漫,像在说:
“别怕路远,家会跟着你们,长成比时光更久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