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繁星接到那个电话时,窗外正下着倾盆大雨。手机屏幕上闪烁的“未知号码”像不祥的预兆,她下意识地看向正在厨房为她热牛奶的柳漾。柳漾背对着她,身形在宽松家居服下显得有些单薄,动作却一如既往的安稳。自从被崔如萍赶出叶家,暂住在柳漾这间充满雪松和相机金属气息的公寓里,叶繁星那颗漂泊不定的心,才稍稍找到了落脚点。
电话接通,那头传来的却不是预料中简易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而是闵四月带着哭腔、断断续续的尖叫和求救:“繁星姐……救救我!简易他疯了!他把我……啊!”一声钝响和四月戛然而止的痛呼,让叶繁星浑身的血液都凉了半截。
“四月?四月你在哪里?!”叶繁星猛地从沙发上站起,碰倒了桌上的水杯,玻璃碎裂的声音刺耳地划破了夜晚的宁静。
柳漾闻声立刻关火转身,看到叶繁星瞬间惨白的脸和颤抖不止的手,她心头一紧,几步冲了过来,无声地用眼神询问。
电话那头换成了简易慢条斯理、却透着彻骨寒意的声音,背景是空旷的回音和雨声,像是在某个废弃的厂房:“叶大主播,听到你‘好妹妹’的声音了吗?想救她吗?一个人来西郊那个废弃的第三修车厂。记住,就你一个人。要是让我发现你带了别人,尤其是那个姓柳的摄影师……”他顿了顿,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冷笑,“我就不能保证你看到的闵四月,是不是还完整了。”
“简易!你别动她!你想要什么冲我来!”叶繁星失控地喊道,眼泪涌了上来。尽管闵四月之前对她百般刁难陷害,但听到她此刻真实的恐惧和痛苦,想到她可能才是叶家真正的血脉,是自己亏欠多年的妹妹,叶繁星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我要什么?哈哈哈哈哈……”简易疯狂地大笑起来,“我要你尝尝失去最重要东西的滋味!就像当年我失去被叶家领养的机会一样!一小时,叶繁星,你只有一小时。迟到一分钟,我就切下她一根手指头!”
电话被猛地挂断,只剩下忙音。叶繁星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被柳漾及时扶住。
“是简易?他绑架了闵四月?”柳漾的声音异常冷静,但扶着叶繁星手臂的指尖,却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最近的孕期反应越来越明显,虽然靠着意志力和系统兑换的药物强压下去,但持续的恶心感和疲惫感让她比平时虚弱不少。此刻,骤闻噩耗,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她不得不借力稳住身形。
“他让我一个人去西郊的废弃修车厂……不然就伤害四月……”叶繁星抓住柳漾的手臂,像是抓住唯一的浮木,眼神充满了恐惧和挣扎,“柳漾,我该怎么办?四月她……她可能真的是我妹妹……我不能不管她……”
“这明显是个陷阱!”柳漾斩钉截铁地说,眉头紧锁,“简易的目标是你!他利用四月引你过去!你不能去,太危险了!”
“可是如果我不去,四月会死的!简易已经疯了!”叶繁星泪流满面,“那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四月不会卷入这些事,简易也不会盯上她……这是我的债,我必须去还!”
柳漾看着叶繁星眼中近乎绝望的坚持,知道劝阻无用。叶繁星对闵四月的愧疚,对叶家的负罪感,已经成了她的执念。此刻若强行阻止,她可能会自己偷偷跑去,那样更危险。柳漾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口翻涌的不适感和腹中隐隐的不安,做出了决定。
“好,你去。”柳漾的声音沉稳下来,她紧紧握住叶繁星的双肩,迫使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但是繁星,你听我说,你不是一个人去应对。你正常过去,尽量拖延时间,稳住简易。我会想办法跟着你,或者报警,找机会救出四月。相信我,我们两个人一起,总比你一个人冒险要好得多。”
叶繁星看着柳漾坚定沉着的目光,慌乱的心奇迹般地安定了几分。她用力点头:“好,我听你的。”
柳漾迅速帮叶繁星规划了路线,将自己的微型定位追踪器悄悄塞进她外套口袋,再三叮嘱她一切以自身安全为重,见机行事。叶繁星匆匆出门,开车消失在雨夜里。
门关上的瞬间,柳漾强撑的镇定几乎瓦解。她冲进洗手间,对着马桶一阵干呕,小腹传来一阵细微的、牵拉式的坠痛感,让她瞬间惊出一身冷汗。她颤抖着手从系统空间兑换出一颗安胎丹药服下,缓了好一会儿,那不适感才渐渐平息。
她不能等!繁星此去九死一生。简易是个彻底的疯子,他恨繁星入骨,绝不会轻易放过她。报警?证据不足,警方未必会立刻出警,反而可能打草惊蛇。她必须立刻跟上去!
柳漾迅速换上一身深色、便于活动的衣服,拿起车钥匙和随时准备的应急包(里面有电击棒、防狼喷雾、急救药品等),冲入雨中。她一边开车朝着定位器显示的方向疾驰,一边强迫自己冷静分析。修车厂地形?简易可能有的武器?四月被囚禁的具体位置?如何在不惊动简易的情况下先找到并救出四月?一个个问题在她脑中飞速旋转。她必须考虑到所有可能,保护好繁星,也……保护好她们的孩子。
雨越下越大,能见度极低。西郊废弃的第三修车厂在黑夜中如同一个蛰伏的怪兽,锈迹斑斑的铁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摇曳的光,像是烛火。叶繁星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了进去。
浓重的机油味、铁锈味和灰尘味扑面而来。空旷的厂房中央,闵四月被绑在一张破旧的椅子上,嘴被胶带封住,头发凌乱,脸上有伤痕,看到叶繁星进来,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发出“呜呜”的声音。简易站在她身后,手里把玩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愉悦的残忍笑容。
“哟,来得真准时,我们的大明星。”简易歪着头打量叶繁星,眼神像毒蛇的信子,“真是姐妹情深啊,为了这个差点把你逼上绝路的‘妹妹’,单枪匹马就来了?”
“简易,放开她!你有什么冲我来!”叶繁星强压下恐惧,厉声道。
“冲你来?当然要冲你来!”简易的笑容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彻骨的怨恨,“叶繁星,你知不知道我等你这句话等了多久?从小到大,你什么都比我强,比我幸运!凭什么你能被叶家收养,过上大小姐的生活,而我只能在福利院里被人欺负?凭什么你能成为光鲜亮丽的主播,而我只能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搞些小动作?”
他越说越激动,挥舞着匕首走近叶繁星:“就连我唯一喜欢的女人,闵四月,心里装的也是你!她恨你,也是因为太在意你!我算什么?我永远活在你的阴影下!”
“简易,你冷静点!那些都过去了!我们可以谈……”叶繁星试图安抚他,慢慢向前移动。
“过去?没过去!”简易猛地用匕首指向闵四月,“只要你们叶家欠我的没还清,就永远过不去!今天,我就让你也尝尝,失去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滋味!”他说着,眼神一狠,举起匕首就向闵四月的肩膀刺去!
“不要!”叶繁星失声尖叫,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想推开简易。
然而有人比她更快!
就在简易手起刀落的瞬间,一个身影从厂房角落堆积如山的废旧轮胎后闪电般冲出,猛地撞向简易!是柳漾!她一直在暗中观察,寻找机会,看到简易要对四月下毒手,她不能再等!
“砰!”简易被撞得一个踉跄,匕首偏离方向,只在四月手臂上划开一道血口。他惊愕地回头,看到柳漾,眼中怒火更盛:“又是你!柳漾!你阴魂不散!”
柳漾将叶繁星护在身后,目光冷冽地直视简易:“简易,收手吧!你已经触犯法律了!现在放开四月,还能争取宽大处理!”
“宽大处理?笑话!”简易彻底被激怒,他挥舞着匕首向柳漾刺来,“既然你非要来送死,我就先解决你!”
柳漾敏捷地侧身躲过,顺势用手肘击打简易的手腕,想打落他的匕首。她动作干净利落,显然练过一些防身术。但简易毕竟是男人,力气更大,而且处于疯狂状态,攻击毫无章法却异常凶狠。几次交锋,柳漾躲得惊险万分,呼吸逐渐急促,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孕期的身体终究影响了她的反应速度和耐力,一阵阵恶心和眩晕感不断干扰着她。
叶繁星想上前帮忙,却被柳漾厉声喝止:“别过来!去看四月!”
叶繁星只得咬牙跑到闵四月身边,手忙脚乱地帮她解绳子。
就在这时,简易虚晃一招,诱使柳漾格挡,却突然变刺为划,锋利的匕首刃口擦着柳漾的腰侧而过!衣料撕裂,一道血痕瞬间显现。
“柳漾!”叶繁星心胆俱裂。
柳漾闷哼一声,动作一滞。就是这瞬间的破绽,简易眼中凶光毕露,用尽全身力气,握着匕首朝着刚刚解开绳索、正试图站起来的叶繁星的后心捅去!他真正的目标,始终是叶繁星!
“繁星小心!”柳漾瞳孔骤缩,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却比思维更快一步做出了反应——她猛地扑过去,用尽全身力气将叶繁星狠狠推开,自己则完全暴露在匕首的寒光之下!
“噗嗤——”
是利刃刺入身体的闷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叶繁星被推得撞在旁边的废车架上,回头看到的景象让她魂飞魄散——柳漾挡在她刚才的位置,简易的匕首,正正地插在她的小腹偏上的位置!鲜血,瞬间染红了她浅色的衣衫。
“柳漾!!!”叶繁星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简易也愣住了,他似乎也没想到柳漾会真的用身体去挡刀。他下意识地松开了手,后退一步。
柳漾的脸色在刹那间变得惨白如纸。剧烈的疼痛让她弯下腰,却仍强撑着没有倒下。她看着简易,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冰冷的嘲讽和决绝:“你……永远……也别想伤害她……”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剧痛从小腹传来,比刀伤更尖锐,更让她恐惧。她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暖流不受控制地从腿间涌出。是……孩子!刚才剧烈的动作和现在的重伤,刺激到了胎儿!
更让她心惊的是,脑海中那个一直存在的系统界面,此刻发出了刺眼的红色警报:【警告!宿主生命体征急剧下降!胎儿受到严重威胁!不显丹效果因宿主生命能量骤降而失效!重复,不显丹效果失效!】
失效?柳漾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腹。在那里,原本被丹药力量隐藏的、微微隆起的弧度,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清晰起来!虽然还不算特别明显,但在紧身的内搭衣物下,那柔软的、象征着新生命的曲线,已然无法掩饰!
“不……不要……”柳漾绝望地想要用手去遮挡,却因为牵动伤口而痛得蜷缩起来。
叶繁星连滚爬爬地冲到柳漾身边,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手忙脚乱地想用手按住她腹部的伤口止血,指尖触碰到那温热的、不断涌出的液体,她的眼泪崩溃决堤:“柳漾!坚持住!救护车!我叫救护车!”
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柳漾按压着伤口的手,以及手下……那明显异样的、微微隆起的腹部轮廓。叶繁星的动作猛地顿住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大。那个弧度……那个位置……结合柳漾近段时间的反常,嗜睡、恶心、情绪波动,以及她此刻惨白的脸色和腿间不断涌出的、混着血液的暖流……
一个荒谬却无比清晰的念头,像惊雷一样劈中了叶繁星!
“你……你怀孕了?!”叶繁星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充满了极致的震惊、恐慌和巨大的心痛,“你什么时候……是我的……是我们的……”她语无伦次,巨大的信息量冲击得她几乎晕厥。
柳漾虚弱地靠在叶繁星怀里,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听到她的问话,艰难地扯出一个近乎破碎的微笑,气若游丝:“对……不起……一直……没告诉你……是……我们的……孩子……”
“啊——!”叶繁星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哀嚎,心脏像被生生撕裂。柳漾怀孕了!怀了她们的孩子!而她竟然一直不知道!还让柳漾为她奔波劳累,为她涉险,甚至此刻……为她挡刀,生命垂危!巨大的愧疚和排山倒海的心痛将她彻底淹没。她紧紧抱住柳漾,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里,声音泣血:“傻瓜!你这个大傻瓜!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
一旁,刚刚挣脱束缚的闵四月,也目睹了这震撼的一幕。她看着柳漾腹部的伤口和隆起,看着叶繁星崩溃的样子,看着地上刺目的鲜血,整个人也僵住了。她一直以为叶繁星和柳漾只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和工作伙伴,顶多是闺蜜情深,直到简易之前暗示她,她们关系不一般。可她万万没想到,她们之间……竟然已经有了如此深刻的羁绊,甚至有了孩子!而柳漾,为了救叶繁星,竟然可以连自己和孩子的性命都不顾!这一刻,她一直以来的怨恨和报复心,在这样惨烈而真挚的情感面前,显得那么可笑和渺小。
简易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他看着柳漾明显隆起的小腹,看着地上越聚越多的鲜血,脸上疯狂的神色逐渐被一种恐慌取代。他只想报复叶繁星,没想过要闹出人命,更没想过会牵扯到未出世的孩子!杀人……和杀一个孕妇,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不……不是我……是你们逼我的!”简易语无伦次地后退,脸上血色尽失,突然转身,踉踉跄跄地逃离了修车厂,消失在雨夜中。
警笛声由远及近,终于响起。是柳漾在来的路上,强撑着用匿名号码发送了定位和求救信息。
救护人员迅速将生命垂危的柳漾抬上担架。叶繁星紧紧握着柳漾冰凉的手,跟着救护车狂奔,眼泪如同窗外的暴雨,汹涌不止。她的世界在今晚彻底崩塌,又以一种更残酷的方式重建。她失去了一个用谎言维系的家,却可能即将失去真正爱她的人和她们未出世的孩子。
“柳漾,求你……坚持住……不要离开我……孩子也不能有事……”叶繁星趴在担架边,声音嘶哑地哀求着,“只要你没事,我什么都答应你……我们一家人,要永远在一起……”
柳漾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无法回应。只有监测仪器发出的滴滴声,证明着她还在顽强地与死神抗争。
救护车在雨夜中呼啸着驶向医院,车顶闪烁的红蓝灯光,映照着叶繁星泪雨滂沱、写满绝望与悔恨的脸,也映照着这座城市不为人知的,爱与牺牲的真相。隐藏已久的孕事,以最惨烈的方式公之于众,而她们的感情和未来,也在这场血与火的考验中,迎来了最严峻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