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去病听了这话,大笑两声,推了李仙草一下:“你这小子还挺会说话!”
李仙草坐在一个小板凳上,本来就不稳,这么一推,直接仰后摔倒了。
贺兰去病赶忙把人拉了起来:“对了,你家谁死了?真会挑时候。”
对比之下,贺兰去病那是相当不会说话……没这么问的啊!
李仙草起身,拍拍屁股,也不敢坐了,回头让人随便一拍,又得摔倒:“是我家二姨娘,家里人都叫她尤二姐,吞金自杀了。”
卢生疑惑道:“据我所知,这金子吞进肚子是不会死的啊?我们那地方的人还用金箔做糕点,还放在酒里,一点事没有啊?”
贺兰去病又推了卢生一下,他就没倒:“你这人!怎么那么爱找茬?指不定人家是噎死的呢?反正是死了,事实就是死了!。”
“行行行,你说的对!仙草,你要是不忙的话,给我们仔细说说这事呗?”
卢生和贺兰去病就一人抬了一个小板凳,卢生从兜里掏出一把南瓜子,递给贺兰去病。
……
“此事说来话长了,我养父家中本有原配王氏,进门几年也无所出,后来就领养了我。
养母性格……性格略微有一点点好强,加之王家也是城里的大族,有权有势,养父就一直无法随心所欲地纳妾。
养父与郑氏香料行的尤掌柜常有往来。一来而去,就认识尤二娘,据说一日养父喝酒醉了,就和她发生了关系。
尤掌柜也没有办法,只能默许妹妹给他做了妾。
卢生想当然地问道:“就不能争取立个平妻?”
“平妻?我倒是没有听说过这种说法,历来都是一夫一妻啊,小妾当然不算,何来平妻?”
其实,历朝历代的官方律法就没有“平妻”这种说法。宋朝要是娶两个妻子,是要蹲一年大狱的。
贺兰去病把瓜子壳朝卢生一扔:“你别老打岔啊!听个故事都听不清净。”
李仙草这才继续讲到:“养父纳了尤二娘,却也不敢迎到府里去,迫不得已,只将她养在小花枝巷的一处宅院中,这几年,还生了两个孩子。
大概是三个月前吧,她又坏了身子。被养母知道了,她也是好心,说尤二娘在外居住,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被人议论,不如搬进府里。
养父得了许诺,自然是很高兴,将她接来府中,派了个丫鬟伺候着。
可是上个月他哥哥突然被杀了,尤二姐太过悲愤,怀了几个月的孩子也‘掉’了。可能是太过伤心,前日竟然吞了生金,自杀死了。”
卢生听完,冷笑一声:“仙草你真觉得你养母是好心?你养父是迫不得已?”
李仙草也不知如何回答,只拱手作揖,说了四个字:“不议长上。”
“哎,这尤二姐也挺可怜的……那你家肯定没打算大办这场丧事吧?”
“嗯,养父说一切从简,也没有发丧请客,准备停两日灵,明日一早就送出城下葬了。”
贺兰去病一拍大腿:“那不行,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先去你家看看吧,我怕去晚了,晚上关门,明天下葬,这礼还怎么送?”
卢生把他拉住:“你还没听出来吗?李员外根本没打算收礼,你这一千文钱可以省下了。”
“你不懂,他不请我,我反而多送,才越发显得我的诚心‘弥足珍贵’啊。”
卢生摇了摇头:“真是被你的天真打败了!”
他把鞋脱了,从袜子里取出一张一千文的回春券,伸出脚丫子:“哎……也许,打败你的也不是天真,是无鞋啊!”
贺兰去病把臭烘烘的钱接在手里:“你没事把这券放鞋里干嘛?”
卢生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鞋底有个布疙瘩,梗到脚了,为了除梗(出梗)硬塞进来的!”
贺兰去病把他鞋拿过来,挑出一长条布疙瘩,丢了出去:“这什么破梗啊!”
……
贺兰去病要去送礼,卢生还是打算跟着去看看,毕竟是自己的钱,也不指望他能还了,这钱还是得花的明明白白的。
到了李府,门口只挂着两个白灯笼,看着很破旧,估计是之前用过,翻出来重新挂上的。
左右门上的“桃符”倒是给取了,也没有挂上什么白花白布,一切布置都很随意。
葬礼极其冷清。她的离开,就像一朵被风雨摧残的花,悄无声息地凋零,甚至没在李府激起一点涟漪。
门口有小厮候着,桌上也摆了一本“人情簿”,上面却只缪缪记了两三个人名。
卢生把贺兰去病拉住:“这次人少,我估计你送个五百文,就已经是榜一大哥了。足够引起重视了!”
“那不行,不能厚此薄彼,我觉得这尤二姐太可怜了。”
“她可怜?!人家自杀都是吞的金子!再看看你,全身上下哪有值钱的玩意儿?刷榜都是借我的钱,你好意思说她可怜。”
“哎呀,钱都准备好了,该送就送!”
说完就把礼金递给了过去,用笔又大大的写上:贺兰去病礼金一千文。
走进灵堂,这里也没有别人,一个中年女子带着两个小孩:一个刚学会走路,一个三岁多的模样。
三人都穿着一身白色麻布孝服。
中年女子已经哭红了双眼,见有人进来吊唁, 赶忙招呼大一点的孩子人磕头:“兴儿,快来答谢磕头!”
兴儿很乖巧,跪在地上给卢生二人磕了一个头。中年女子抱着小孩,也要磕头。被卢生给拦住了:“婶子还要照顾小孩,就不必客套了。”
卢生二人去取了三柱线香,用烛火点燃,插在香炉里。
中年女子俯身回礼,疑惑地看着二人:“两位是?”
李仙草上前一步,介绍道:“何婶,这两位是我朋友,她们听说了二娘的事,也觉得十分惋惜,特来吊唁的。”
然后又给卢生介绍:“这位是‘何婶’,之前尤二娘在小花枝巷住的时候,一直是她在照顾,也是两个小孩的乳母。”
何婶叹了一口气:“哎……这一大家子人,也就仙草心善,没想你的朋友也都是仗义的,老生代两位小少爷,谢谢你们了。”
那三岁多的小孩,竟然也学着何婶的样子,给二人有行了个礼,口齿不清地说道:“谢谢两位白白来送娘亲。”
卢生摸摸小孩的头:“你叫什么名字呀?今年几岁了?”
“我叫李兴儿。今年三岁半。”
“那你弟弟呢?”
“我弟弟叫李旺儿,一岁半了。”
卢生抬头,看着何婶:“这俩小孩名字取得好,将来一定能兴旺发达的。”
何婶子叹了一口气:“我如今,就希望他们兄弟能平平安安长大就好,哪儿还敢奢望其他。”
这时,从灵堂外也走进来一个女子,丫鬟打扮,手里端着一个盘子,放了两碗热汤。
“哟,竟然还有真人来吊唁?”
她把盘子放在一旁的小几上:“何婶子,你让两位小少爷来喝碗豆浆吧,后厨刚榨出的黑豆浆,夫人说两位小少爷一天没好好吃东西了。这会子天凉了,让我端两碗甜豆浆过来,多放了好些个糖,给兴儿、旺儿暖暖身子。”
何婶把一碗豆浆端起来,闻了闻,只闻到一股豆香味,直接送到嘴边,打算喝一口。
那丫鬟赶忙阻止道:“何婶,你这是做甚?这可是给两位公子准备的,你要是想喝,自己到后厨要去,还轮不着我来伺候你。”
何婶不顾劝阻,直接喝了一口豆浆,细细地品了品,好似察觉到了什么异样,却不便明说。
只把碗重重的放在小几上,撒了半碗出来。
“平儿,你回去告诉夫人,老妇就是拼着最后一口气,也会护佑两位少爷周全,把你们那些歹毒心肠收一收!”
平儿不示弱:“你这婆子,你这话是何意?当着客人的面,你是想说夫人要毒害两位少爷不成?罢了,罢了,我这就回禀了夫人,看她如何治你!”
她端起一碗豆浆,一口饮下:“告诉你,这里面没毒,没毒!你怎可如此揣度夫人的好意?”
说完,平儿气愤地转身离开。
何婶子还追骂道:“小蹄子,你让夫人别太得意,二姐死前说了:无情的,分明报应;欠命的,命得还!”
卢生把剩下的半碗豆浆端起来,尝了尝:“这豆浆虽然没毒,这味道怎么这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