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颤抖着手拿起那支发簪。
通体莹白的羊脂玉,簪头是栩栩如生的玉茗花,花心处镶嵌着一颗小小的、几乎看不见的红宝石——这分明是她在兄长姜灵瀚大婚那日所戴,混乱之中丢失了!
她遍寻不见,只当是掉在了哪个角落,为此还难过了许久。
它怎么会在这里?
在时宴的箱奁里,被如此珍重地收藏着?
姜离只觉得有些莫名的巨大慌乱瞬间席卷全身。
难道……兄长大婚那日,时宴也在姜府?
可是那日,时宴并未在邀请之列,她还特意邀请过时宴出席自己最重视的哥嫂大婚,可是被时宴婉拒了。
当日人群中她也并未看到过时宴那张标志性的银面。
难道……当日他曾混进府里?有何目的?
他究竟是谁?
又为谁驱遣?
这个念头让她不寒而栗,握着发簪的手冰冷一片。
或许有什么细节是她还未想到的,可是现在姜离的脑袋已经超负荷了,潜意识里想要逃避。
前世混乱不堪的生活里她每日都酗酒,可是今日今时,她却是无比渴望想要用酒精来麻痹自己混乱的思绪。
她踉跄着起身,在屋内翻找,果然在矮柜里找到了一壶未开封的烈酒。
她拔掉塞子,仰头便灌。
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也暂时麻痹了翻江倒海的思绪。
一杯又一杯,直到眼前景物开始旋转,意识逐渐模糊,身体软软地滑坐在地上。
就在她醉眼朦胧,握着那支失而复得却又疑窦丛生的发簪发愣之际——
“砰!”一声轻响。
一道黑影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带着浓重的血腥气,自窗外狼狈地飞身跌入屋内!
“时宴!”姜离的醉意瞬间被惊飞了大半,失声叫道。
来人正是时宴。
他一身夜行衣早已被鲜血浸透,脸色苍白如纸,唇边还挂着未干的血迹,气息微弱,显然受了极重的伤。
他看到屋内的姜离,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惊愕,随即是浓重的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你怎么…咳…”他刚想说什么,却剧烈地咳嗽起来,鲜血再次溢出嘴角。
“你受伤了!”姜离顾不得疑惑发簪的出现,连滚带爬地扑过去,看到他背后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还在汩汩冒着血水,心都揪紧了。
“药!药在哪里?”她慌乱地在屋内翻找,凭着模糊的记忆找到了时宴常备的金疮药。
她抖着手撕开他伤口附近的衣物,将药粉不要钱似的倒上去。时宴紧咬着牙关,冷汗涔涔,身体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药粉似乎暂时止住了血,但时宴的状态却越来越不对劲。
他的呼吸变得异常急促粗重,苍白的脸上开始泛起不正常的潮红,额角青筋暴起,那双总是清冷如寒潭的眼眸此刻布满了血丝,看向姜离的目光充满了痛苦和一种几乎要焚毁一切的灼热渴望。
“快……快走……”他艰难地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声音沙哑得可怕,身体紧绷得像一张拉到极致的弓,似乎在用尽全身力气抵抗着什么。
姜离不是懵懂少女,瞬间明白过来——他不仅受了重伤,还被人下了极其霸道的媚药!
那药性在重伤和止血药粉的刺激下,似乎提前猛烈地爆发了!
“时宴!你撑住!”姜离又急又怕,看着他在情欲和理智的边缘痛苦挣扎,心如刀绞。
她不能走,她走了,重伤又中药的他怎么办?
会死的!
就在这时,时宴眼中最后一丝清明也被汹涌的药性彻底吞没。
他发出一声如同困兽般的低吼,猛地抓住姜离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他眼中只剩下疯狂的、原始的占有欲,再也看不到丝毫往日的清冷克制。
“走……快……”残存的理智让他痛苦地低吼,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将姜离狠狠拽向自己。
“时宴!是我!姜离!”姜离被他眼中的疯狂吓住,奋力挣扎,却如同蚍蜉撼树。
时宴充耳不闻,眼中只有她惊惶失措的脸,那药性彻底摧毁了他的意志。
他猛地抱起姜离,踉跄着冲向屋内一面看似普通的墙壁,不知按动了什么机关,墙壁无声滑开,露出后面一间狭小却布置得异常雅致整洁的密室。
他将姜离带入密室,厚重的石门在身后轰然关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密室内光线昏暗,只有墙角一盏小小的长明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血腥气和情欲的气息交织弥漫,令人窒息。
时宴将姜离放下,背靠着冰冷的墙壁,他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剧烈地喘息着,汗水混着血水从额角滑落,滴在姜离的颈间。
滚烫。
他死死地盯着她,眼神狂乱而痛苦,像是在进行着天人交战。
“时宴……你清醒一点……”姜离的声音带着哭腔,恐惧和心疼让她浑身颤抖。
然而,她带着哭腔的呼唤并未将时宴的理智唤回,而是召来了他心中最难以控制的欲望。
时宴眼中最后一丝挣扎彻底消失,被一片猩红的欲望取代。
他猛地俯身,滚烫的唇带着不容抗拒的蛮横,狠狠咬住了她的!
“唔!”姜离的惊呼被堵了回去。
这不是温柔的亲吻,而是带着毁灭气息的掠夺和吞噬。
他的气息铺天盖地,带着血腥和一种陌生的、令人颤栗的侵略性。
姜离甚至都能闻到时宴身上那抹往日的清冷气息,但是很微弱,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药味,这药彻底主宰了他。
他的吻如同狂风暴雨,带着绝望的啃噬,从她的唇一路向下,在她纤细脆弱的颈间留下滚烫的印记。
大手更是粗暴地撕扯着她的衣衫,布料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密室中格外刺耳。
姜离的挣扎在他绝对的力量压制下显得如此徒劳。
恐惧、羞耻、还有对他伤势的担忧,以及对那支发簪的疑惧,种种情绪撕扯着她。
时宴…你清醒一点…
然而,看着他痛苦扭曲的脸,感受着他身体滚烫的颤抖,听着他压抑在喉咙深处的、濒临崩溃的低吼……一个决绝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起。
她不能看着他死,更不能看着他被这药折磨到发疯、自毁。
泪水无声地滑落,她停止了无谓的挣扎,颤抖的手,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绝望和孤注一掷的勇气,缓缓地、主动地环上了他汗湿血污的脖颈。
这个动作如同点燃了时宴脑中最后一丝清明。
时宴身体猛地一僵,随即便愈发地放肆起来。
他似是忍不住轻轻低吼一声,将怀中柔软的身体死死压向床板。
所有的理智和克制都燃烧殆尽,只剩下被药性催发到极致的、原始的、疯狂的占有欲。
昏暗的密室中,衣衫破碎的声音混合着某些让人心头悸动的声音。
血腥味被更浓郁的、情欲的麝香所覆盖。
冰冷的床硌着姜离光滑的脊背,身前却是如同熔岩般滚烫的男性躯体。
她紧咬着下唇,承受着他狂风暴雨般的掠夺,指甲深深陷入他结实的背肌,留下道道血痕,分不清是她的泪,还是他的汗,抑或是伤口重新崩裂渗出的血,混合在一起,黏腻而滚烫。
姜离就要晕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时宴紧绷的身体骤然松弛,如同耗尽了所有力气,沉重地压在了姜离身上,滚烫的汗水浸透了两人紧贴的肌肤。
他沉重的呼吸渐渐变得绵长,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的颈窝,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
密室内一片死寂,只剩下两人剧烈的心跳声和粗重的喘息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情欲的迷雾散去,留下的是一片狼藉的清醒和无边的冰冷。
姜离浑身酸痛,如同被碾过一般。
她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时宴昏迷的侧脸上。
那张平日里清冷如谪仙的容颜,此刻沾染着血迹、汗水和情欲的痕迹,透过银面可以看到他的眉头即使在昏睡中依然紧蹙着,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密室的死寂被姜离压抑的抽泣声打破。
她僵直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身上压着时宴沉重而滚烫的身体。
汗水、血污,混合着绝望,包裹着她每一寸肌肤。
泪水无声地淌过脸颊,滴落在时宴汗湿的肩头。
她微微侧头,目光落在近在咫尺的那张侧脸上——高挺的鼻梁,紧抿的、失了血色的薄唇,下颌线绷紧的弧度……这张脸,即使沾染了血污和情欲的痕迹,依旧俊美得惊心动魄,却也有些熟悉得可怕。
手心被紧攥的玉茗花簪撕裂出猩红的伤口。
在方才被大力撕碎的破烂衣衫旁,一只保存完好的竹蜻蜓映入了姜离眼中,在她的眼底迸发出异样的光芒。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藤,带着冰冷的刺,猛地缠绕住她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
那张银色的面具,此刻就歪斜地挂在他汗湿的鬓边,露出小半张脸!
她从未见过时宴的真容。
这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界限,也是她对他那份神秘感保持敬畏的一部分。
她曾无数次想象面具下的脸,是清雅如竹?是冷峻如霜?还是带着些许伤痕?
她尊重他的秘密,从未试图窥探。
可此刻,在这充满了身体交缠后的狼藉密室里,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动紧紧包围住了她!
她要看看!
看看这个让她引为知己、付出信任,却又在今晚彻底撕碎她一切的男人,究竟是谁!
看看这张隐藏在冰冷面具之下的,到底是怎样一副真面目!
这个念头疯狂滋长,压过了身体的疼痛和心灵的羞耻。
她的手,颤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决绝,缓缓抬起,伸向那半挂着的银质面具。
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边缘,那寒意让她瑟缩了一下,却没有停止。
她屏住呼吸,仿佛在进行一场关乎生死的仪式,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那碍眼的面具彻底掀开!
“啪嗒。” 面具掉落在地,发出一声轻响。
昏暗的长明灯光,勾勒出面具下完整的容颜。
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深邃的眼窝,还有那即使昏睡也难掩的、属于上位者的凌厉轮廓……
这张脸……
姜离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
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逆流冲上头顶!
巨大的震惊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她的心脏上,让她眼前猛地一黑,几乎晕厥过去!
不!
不可能!
绝不可能!
她死死地盯着这张脸,每一个线条,每一处细节,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眼底,烙印进她的灵魂深处!
宁凌周!
这张脸,分明就是今夜应该在奕王府洞房花烛、迎娶尚书千金李砚书的——奕王宁凌周!
“啊——!”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惊呼,不受控制地从她喉咙里挤了出来,随即被她用尽全力死死捂住!
她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瘫软下去,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心脏狂跳得像是要从胸腔里炸裂开!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滔天愤怒,如同海啸般瞬间将她淹没!
时宴……竟然是宁凌周?
她视若知己、倾诉心事、甚至隐隐动了情愫的清冷乐师,竟然就是那个她仰望爱慕、如今却带着满心酸涩看着他迎娶他人的奕王殿下!
过往的点滴如同破碎的琉璃,在她混乱的脑海中飞速旋转、碰撞、重组。
难怪……难怪一开始她便觉得二人相似!
难怪他对京中权贵之事了如指掌!
难怪时宴与宁凌周从未一起出现过!
原来……不是相似,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宁凌周!
他一直在骗她!
用“时宴”这个虚假的身份,欺骗了她这么多年!
看着她像个傻子一样,在他面前倾诉对“时宴”的爱慕与失落!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她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
掌心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她茫然地低头,是那支羊脂玉茗花发簪!
方才慌乱中,她竟一直死死地攥在手心,锋利的簪身几乎要嵌进她的血肉里!
大哥姜灵瀚大婚那日……荷花池畔……她发簪丢失……
姜离的呼吸骤然停止!
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
那一日夕阳西下,满池荷花盛开,她带着开解她心结的宁凌周去赏荷。
她在他身边,指着被描了金线的荷花低语……
后来簪子怎么丢的?
她只记得当时池边人很多,有些拥挤,她似乎被人撞了一下,再一摸头上,簪子就不见了!
原来……簪子不是丢了!
是宁凌周!
是“时宴”!
是他趁乱取走了!
可是,宁凌周化身时宴接近她究竟有何目的?
明明…明明姜府对宁凌周无比信任,他多此一举有何必要?
若非为了朝堂大计……
他就这般想要将她玩弄在股掌之间吗?
可又为何非得是她?
她曾对时宴……哦不,对宁凌周说过的那些傻话,扪心自问,她从未欺骗过他。
可为何,宁凌周要这样对她!
在孤月城三岩寨的湖边,他们曾经是那样真心相交。
她曾以为…曾以为他也是真心相待…
“呵……呵呵……” 姜离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嘶哑破碎,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自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