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解旷点点头,小声补充:“是粮站的搬运工,就在东四那边的粮站,
管搬运粮食,一个月工资十八块五,还管一顿午饭。
街道说这岗位也是刚空出来的,让我下周一就去报到。”
闫埠贵皱着眉,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心里却算起了账 ——
搬运工一个月十八块五,管一顿午饭,省了家里一顿粮,
要是好好干,每个月能攒下五块钱,年底就能给家里添个新暖壶。
可一想到那被碾的秋海棠,又心疼得慌:“搬运工是累点,
可你是伺候过庄稼的人,这点力气还是有的!
你到了粮站可得好好干,别偷懒耍滑,跟同事处好关系,
这活儿要是丢了,再想找可就难了!你哥虽说在街道水电组当临时电工,可那也不稳定,
指不定哪天就被别人顶了,你这正式工可得攥紧了,别跟个废物点心似的!”
闫解放叹了口气,接话道:“爸说得对,解旷。
现在工作岗位多紧张啊,我这临时电工活儿,也是当初在坝上学了两天,
巧街道缺人才能干上,每天都提着心呢。
你这搬运工虽说累,但好歹是正式的,每个月有固定工资,比啥都强。”
闫埠贵又想起秋海棠的事儿,眼神往防震棚方向瞟了瞟,嘴里说着同意,
心里却跟针扎似的不舒服:“行吧,防震棚拐角那地儿…… 倒还凑活。
明儿我早点起,自己挪杂物,省得让你们俩下手没轻没重,碰坏了东西。
把剩下的秋海棠挪过去,可这一来一回的,耽误我去早市捡烂菜叶子的功夫,
家里的菜又得花钱买了……”
他絮絮叨叨地嘀咕着,手指在桌上画着圈,满脑子都是挪花的麻烦和可能的损失,
“为了这点花,要是把事情闹大,再让街道知道了,给你穿小鞋就不值当了。
你到了粮站好好干,可别辜负我跑这么多趟、花了一毛钱买糖的功夫!”
他又瞥了眼炕上的杨瑞华,语气缓和了点,却还是没提看病的事:
“你也别总躺着哼哼了,让解放给你倒碗热水,喝了发发汗,小感冒扛扛就过去了。
家里的煤不多了,省着点烧,别总想着煮姜汤,那多费煤啊!”
闫解放赶紧点头:“哎!得嘞您呐!我这就去倒热水。
解旷,明儿一早咱帮爸挪杂物,给秋海棠腾地方,麻利儿的,别耽误事儿。”
闫解旷应了声:“得嘞!”
跟着闫解放往外屋走。
西厢房里的火气渐渐消了,可闫埠贵的眉头却没松开,他盯着桌角,
小声嘀咕:“虽说碾了几丛,好歹剩下的有地儿种,可挪杂物费力气,
还耽误捡菜,解旷的工作是保住了,可我那两毛钱的花啊…… 这亏吃得,心里堵得慌!”
说着还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胸口,满是心疼和不甘,
混着夏末的热气,屋里的空气都透着股子他那小气算计的劲儿。
刘海中晃悠悠从月亮门挪进后院,踩着坑洼的青砖路往东厢房蹭,
鞋底子在砖上磨出 “沙沙” 声,跟没睡醒似的。
院里的防震棚挤得满满当当,歪歪扭扭杵在各处墙角,石棉瓦顶子让日头晒得发白,
边儿上都卷着边,跟打了蔫儿的白菜似的。
门帘不是破布就是化肥袋,风一吹 “哗啦” 响,跟正屋的砖瓦房比着,
那叫一个格格不入,倒显得整个后院更局促,走起来东一拐西一扭的。
连傍晚的风都透着股闷劲儿,吹在脸上跟蒙了层布似的,憋得人心里发慌。
他伸手推开自家那扇掉了漆的木门,“吱呀 ——” 一声老长,在冷清的院里格外扎耳朵。
堂屋里没开灯,只有西窗透进来的夕阳,勉强把屋子照出个轮廓,
桌上现落的灰都看得清清楚楚。
靠里墙摆着张掉漆的八仙桌,桌边两把木椅缺了腿,
用半截砖头垫着,坐上去还得晃三晃。
墙角立着个旧木箱,锁都有些生锈了,里面堆着换季的旧衣裳。
五十七岁的徐春妮正蹲在堂屋角落的煤炉子旁,手里攥着块旧抹布,
慢悠悠地擦着炉身,胳膊肘上还沾着点煤渣子。
煤炉子让她擦得锃亮,炉口还搭着块洗干净的白纱布,
旁边摆着个豁了口的铝制水壶,壶底结着层白碱。
炉边案板上放着半袋玉米面,袋口用麻绳系着,还有一小罐咸菜,
罐儿盖没拧紧,透着股咸味儿。
小桌上摆着两个粗瓷碗,碗边还沾着点上次没洗干净的粥印,跟长了圈白胡子似的。
隔壁偏房的门帘耷拉着,那是光天、光福俩兄弟住的地儿,
这会儿没半点动静,想来是还没回来。
徐春妮头发白了大半,却梳得一丝不苟,用根黑布条简单扎在脑后,没一根乱发;
脸上刻着不少皱纹,尤其是眼角和嘴角,一笑就挤成几道褶,
可皮肤倒还紧实,透着股子硬朗劲儿;
身上穿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袖口卷到胳膊肘,露出的胳膊虽瘦,却没半点松弛,
擦炉子的动作不快,可每一下都擦得仔细,连炉腿儿都没落下。
听见开门声,徐春妮没抬头,依旧擦着煤炉,只是慢悠悠地问了句:
“回来了?前院刚才吵吵啥呢?隔着墙都能听见动静。”
刘海中把后背的手放下来,往八仙桌边一坐,椅子 “嘎吱” 响了声,
他顺手端起桌上的凉白开,“咕咚” 灌了一大口,水花顺着嘴角往下滴,
脸上立马堆起点得意的笑,声音都拔高了几分:“还能啥?闫老三那抠门儿的!
跟他就没处过舒坦日子,打去年地震搭防震棚就跟他不对付 —— 我没跟他计较,
今儿倒好,他种的破花让贾棒梗推车给碾了,还堵着道儿要赔偿,
嚷嚷得整个前院都不安生!”
他顿了顿,往椅背上一靠,手往桌上 “啪” 一拍,带着几分炫耀的劲儿说:
“我能惯着他?当时就跟他掰扯了!我说‘闫埠贵你可别不讲理啊!
街道明文规定过道要留三尺宽,你倒好,防震棚没按规矩来,
还敢在过道边种花,这不是给院里人添堵吗?’你猜他咋着?
被我怼得脸都青了,半天说不出话来,跟个没嘴儿葫芦似的!
后来刘铁柱一家子也帮腔,傻柱更是直接,说再堵道儿就把他花盆挪到背旮旯儿去,
你瞧瞧,这闫老三平时算计来算计去,今儿算是栽了吧!
占着公用地方还想耍横,谁给他的脸啊?姥姥的!”
徐春妮这才停下手里的活,直起腰时 “哎哟” 了一声,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
汗珠子顺着鬓角往下滑,眼神落在煤炉旁的玉米面袋上,慢悠悠地说:
“人家占过道是不对,可你也别总跟他针锋相对,
都多大岁数的人了,街坊邻里的,闹太僵不好。
煤炉刚熄,得等会儿再生火,咱家里就剩这点玉米面了,晚上熬点粥就着咸菜吃。
你今儿也别琢磨着喝二锅头了,上次那半瓶早空了,家里没闲钱买,甭想那没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