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锁追着行人,往前走了几步,便两腿发软倒下了,他心里明白,大错已铸,难以更改。他趴在地上,拍打着地面,哭喊着:“张良,张良,三叔对不住你呀,这下回去,我怎么给金珠交代呀!”这个时候,哭喊,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他处心积虑,想报复金珠,可今天,张良为了救他孙媳,遭了大难,洪水彷佛冲击着他的心,他做梦都没想到今天的结果。
走在对面山上抬着担架的张兴一帮人,听到河水的怪声,都停下了脚步,从高处往下看,是那么的清楚。几个人都眼睁睁看着,铺天盖地而来的洪水,汹涌而下,扫荡着一切。在大水面前,那只小船,就像一片树叶一样,那么弱小,那么不堪一击。
张兴失声喊道:“张良兄弟,张良兄弟。”便两腿发软,坐到了石头上,而说不出话来。眼看着洪水漫过了渡船,人和船没了影踪,他的泪水顿时喷涌而出。
铭利,铭景,铭晨几个侄儿,都异口同声的呐喊着:“良叔,快点,良叔,快点,”他们的喊声,是否能够传到张良的耳朵里无人得知,一个个眼睁睁看着,灾难就发生在眼前,不愿接受的事实,变成铁的事实。喊声顿时变成了哭声,哭声里,还在呐喊着:“良叔,良叔。”
抬担架人停下看着泾河的呐喊声,把躺在担架上的范玲玲,惊得坐了起来,她也顺着泾河看去,看着滚滚向下洪水,看着在河水中拼搏的良叔,她两手紧紧地抓着旁边棍子,仿佛这样就能给良叔鼓把劲。看着河水浪头逼近,她扭过头不敢去看,当她再次扭过头看时,只看到的是滚滚的泾河浊流,什么都没有了。她也哭着喊了起来:“良叔,你是为了救我娘儿俩的命,才遭难的,你让我回去给婶娘咋说得过去?良叔,你是个好人,老天爷,这好人怎么就没有好报呀?”她似乎忘记了自己身上的疼痛,而大放悲声。
圆巧,也是抹着眼泪,说不出话来。可她心里阵阵颤抖,她不敢想象,刚刚他们一家人都在渡河中,也就差着半根烟的时间,倘若当时遇到涨水,那可是一家人的灭顶之灾呀。想到这里,她腿不由得颤抖起来。
真是: 洪水滚滚如猛兽,不可阻挡气势汹。
洪扫一切随它走,不留余地不留情。
范玲玲的哭声,提醒了在场的人,她可是要临产了。圆巧立刻拉着她,不让她太激动。
张兴抹了一把泪说:“玲玲,你良叔为救你,已经舍了命,你不要再哭了,坚持住。你这一哭,让抬你的人,腿软的都走不动了。我们不能停下来,赶紧走,你这身子可耽搁不得,我们再也不敢出事了。”他既是劝着儿媳,又给其他人下着命令。
几个人又抬起担架,范玲玲躺在担架上,眼泪还是禁不住的往下流,泪水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侄儿们脸上流汗,眼里流泪,心里喋血。可不得不抬起担架,继续爬山,在石头路上艰难行走。他们心里明白,担架上的人,需要他们抬去救命,时间也是不容耽搁。
几个人拼着命,向前奔走,汗水眼泪都顾不上擦。十几里路,几乎是一路小跑过去的。终于赶到医院,张兴一把抓住大夫的手说:“大夫,快救救命,我们这一帮人,都是我兄弟张良,用命换的。”然后蹲在那里,开始抹着眼泪。
医生看着他们一帮人,各个都红着眼睛,哭丧着脸的面像都在哭泣,似乎明白他们的担心,赶紧安排手术。而实际情况,只有他们一行人,各个心里明白,今天的的遭遇,真是太让人惊心动魄,痛不欲生,想都不敢想,他们一行真是与死神擦肩而过呀。
到了医院,病人交给了医生,小辈们就像泄了气的气球,软软的坐在一旁,低下头,心里却还想着良叔的事,金珠婶怎么能接受这个现实?
张兴趁给玲玲做手术的时间,把圆巧和儿子,叫在一旁,低声问道:“张良为了送我们遇难了,我们无论如何是脱不了关系,回家去如何解决遇难之事?”铭利心里有点乱,没了主意,转过头看着母亲圆巧。
圆巧说道:“ 这事我们说不脱,必须出钱息事宁人,要不村里人的闲话,我们也落不下去,今天天色已晚,明天你就和铭利连同两个侄子一同回去,我一个人守在这里就行,肯定有人等着你回去,尽量能少出点,就少出点,看事做事,我们也很紧张。”圆巧心里也有着一杆秤,她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张兴点点头,铭利也没说啥话。
真是: 自知此事难脱身,就该承担免众愤。
自己心理也难过,出钱平愤压怨恨。
医院给玲玲做了手术,取出一个女孩,母女平安。一家人的心都放了下来。看到天色已晚,张兴便招呼几个人去吃饭,住店,明天一大早要绕道从上游找渡口回去,现在不知要跑多少路,今天先休息好。
胡凤莲把孙媳送走,心里放心不下,就一直跟到了沟边,站在沟边目送着过河。沟边看河里,虽然远远看不清人的相貌,人们的行为,却是看得清清楚楚,一目了然,看着人们上岸,心里也不紧张了。她又突然看到大水冲走了渡船,便吓得两腿颤抖,站立不住,她着急的爬起来,就往回急走,遇见一个村里人,就喊道:“快去告诉村里人,渡船被大水冲走了,快去救人。”
听到信息的人,飞跑着去报信,很快消息在村里传开了,那些知道自己家有人去河东的家人,心如火焚,马上把信息传给各家,同时奔向泾河。
送走了范玲玲,谢玉兰就回家了,正在忙着家务,听人叫她,出门来就听说,发大水,把船冲走了。她慌了神,自己当家的,可是跟着过河的,这怎么得了?她跑了几步,想到有张良摇船,她又慌忙跑去叫金珠,一同去看看,到底是啥情况?到了金珠家门口,才知道,早有人来给金珠报信了,金珠已跑到了路上。她们一起到了沟路上,遇见戴莲莲,这才知道,李义也过河去了,便一起向泾河奔去。
实际上,多数人相传,都知道村上队上的几个领导,都去了河东。说是把船冲走了,让救人,私下心里想,肯定人都出事了。村里听到消息的人,全都跟着奔向泾河去救人,形成一股人流。
真是: 传闻出事须救人,听到信息惊全村。
奔涌泾河看情况,需要帮忙就出人。
看到山上人们,顺山路奔跑下来,李仁连忙让一帮人离开河岸,去往半坡的山路上,挡着这些人,别到岸边去,这河岸太危险了。
在半山路上,一帮女人,首先冲到李仁,李义几个面前,谢玉兰,戴莲莲看到自家人后,放下心来。谢玉兰对着金珠说道:“放心吧,可能就是谣传,把人吓了一跳,你看人都在,没有啥事,他们都在回来的半路上。”
金珠看着一行人,就是没看到张良的影子,就问李仁道:“李叔,张良人呢?你们都在,怎么不见张良?”李仁看到金珠,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金珠也一块来到泾河,见金珠问话,他慢慢走向金珠,不知怎么回答她,两股眼泪流了下来。
金珠看了惊呆了,立刻明白,她突然拨开人群,发疯一样要去寻找张良,几个年轻人,春潮,根生,小峰,上前,紧紧的拉住金珠,不让她扑到河边去。
金珠呐喊道:“你们说,张良到底怎么了?你们都好好的,他到底怎么了?”她接近吼破喉咙般的嘶鸣,悲音冲击着每个人的神经。
李义上前拉着金珠说:“金珠,你听我说,你要坚强,张良和船,被…被…被大水冲走了,你去也见不到他,你就放开哭几声,千万别去河边。”
李义的话,如同惊雷,在金珠头上炸响,金珠猛然,就像被电击了一样,两眼上翻,站立不住,往后倒了下去,她被突如其来灾祸,惊得突然昏厥了。
谢玉兰连忙上前施救,叫着金珠的名字,掐在金珠的人中穴。戴莲莲也上前帮忙,一圈的人都围了过来,担心的看着金珠,心都提在嗓子眼了。
被救的金珠,慢慢的缓过气来,紧咬的牙齿里,直喊着:“张良……”没有大声哭泣,但眼角却是泪水长流,想站起来,两腿就像僵硬了一般,没有了力气,支撑不起她倒地的身体。
谢玉兰抱着金珠,急声的说道:“金珠,金珠,你大声的哭出来,这样憋着气,会气晕的。”谢玉兰担心,金珠会被气死。
戴莲莲也劝着金珠:“金珠,你张大口,长出几口气,别咬着牙,铭莹和河生都等着你,你别想不开,你有个三长两短,孩子怎么办?”这时,孩子成了化解心疼的唯一解药。
在人们的劝说下,金珠终于大声的哭泣起来,边哭边喊着:“张良,劝你不要去摇船,你就是不听劝呀?你把我娘们几个,撇在半路上,让我们怎么活呀?”她嘴里说是怨气话,实际上是心心念念的不舍,他可是河生和自己生活的依靠,这下又怎么活?
金珠的哭声,搅动了在场的每个人的泪泉,大家都潸然泪下。女人们都禁不住伤悲,随着金珠的声音大哭起来,他们一则是对金珠的遭遇感到悲伤,二是对逝者,送去沉痛的哀悼,一片哭声,和泾河的流水声,形成让人悲痛的哀曲。
真是: 河水汹涌惨无情,热泪滚滚送忠魂。
河水带走心中念, 众人河畔放悲音。
谢玉兰让金珠哭了一会,便劝着金珠道:“金珠,你只能哭哭你的难过,长久的哭下去,也是于事无补,后边要安排张良的后事,一些事还是要你来做主,你把悲伤只能装在心里,你要坚强起来,千万不能倒下。”谢玉兰安抚着金珠,其他人都停了哭声,七嘴八舌的说着安慰金珠的话语,在众人的安慰下,金珠才停下声来。伤心,难过,悲痛,不管怎么样,都改变不了发生的事实,痛哭过后,还是要回到现实当中。但她心里不明白,众人都好好的,怎么唯独张良出了事?他们不是坐在同一个船上吗?
所发生的事情,不单金珠不明白,从家里赶来的人,都觉得疑惑。戴莲莲看着李义,不解的问道:“你们都好好的,在一条船上坐着,怎么唯独张良出了事?”戴莲莲不仅自己想明白,她还要让金珠知道真相。
李义没有回答,抬头看向蹲在一边的铁锁。谢玉兰立刻明白,肯定是送铭利媳妇过河出事了,吃惊地问道:“是把铭利媳妇送过河生孩子去了,那铭利一家人都坐在船上,还有铭景,铭晨,难道都被大水冲走了?”谢玉兰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李义这才回答道:“是把铭利一家人送过河去后,回来时发大水了。唉,都怪我,在河东耽搁那么久的时间,谁能料想,事情就赶到这个点上了。”这时,大家都明白了,是为了送铭利媳妇过河生娃,才出的这事。
金珠也明白了事情的缘由,原来为了帮别人,自己遇难了,这能怨谁?只能怨他是个死脑筋。早点把渡船的事推脱掉,就不会出现今天的事。
真是: 默守规矩来撑船,谁记恩情谁给钱?
今日到头遭大难,有谁感恩有谁怜?
前边,金珠已通过小道消息知道,铁锁在铭阳的录取的时使了绊子后,心中不免有点怨恨。她曾在张良面前,埋怨话说了一大堆,让他尽可能远离铁锁一家。可今天,张良为了救他人,还是把个人怨气,压在心底,毅然出手相助。金珠想到和铁锁家前边的恩怨,心里难免有点愤愤不平,这事得需铁锁给一个交待,可话到嘴边什么也说不出口,金珠只有流泪份。
可事实已如此,能有什么办法?家的柱子倒了,后边的路怎么走?她和孩子怎么生活?她不仅难过张良,也有自己的伤心。
李仁对着兄弟李义道:“弟弟,现在大家等在这里,任何作用都没有,你领着几个年轻人,顺着河道去找找,看赶天黑前,看能否找到遗体,好让亡人入土为安。河边走要注意安全,不管啥情况,你们天黑前,都要赶回来。我,张善和剩下的人,把金珠扶回家,回去安排家里的事。
在李仁的建议下,李义领着小峰几个年轻人,去河道寻找遗体,大家分头行动。
谢玉兰和戴莲莲,左右扶着金珠站起来。金珠两腿发软,没了力气,难以站立。有力气女人们,纷纷上前来,手挽着,把金珠抬了起来,人群这才往回慢慢移动。金珠被抬回去,躺在炕上,六神无主,只是个流泪,铭莹和河生也知道了,他们守在母亲旁边,也只是个哭泣。
家里没人做主了,李仁看到这个现状,犯了难,他叫着张善,商量的口味问道:“张善,这张良不在了,家里没人主事,你看这事怎么办?”
张善明白李仁问他的意思,就回答李仁说道:“张良不在了,这事就应该叫他亲哥张青出面,别人谁也做不了主。张良兄弟遇难,跟送铭利媳妇脱不了关系,张兴不在,叫我三叔来,他得出面拿主意,商量后边的事该怎么办?”张善的意思也很明白,虽然自己不做主,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为了张兴家的事,他们不能不管。
“那你找张青,就让他出面比较好,顺便把你三叔也叫来,看他怎么说?”李仁给张善说道。他和张善有着相同的心理。
张善正要起来去找张青,只见张青,领着媳妇,急匆匆的走进大门。原来他在地里干活,还不知道张良出事,是媳妇听到消息后,觉得事情重大,专门去地里告诉他。张青得知,一路小跑,就往张良家里赶,必定是亲兄弟,哪能不牵肠挂肚?到了家里,看到站着的李仁,一把拉住他的手,问道:“到底咋回事?我兄弟摇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咋会出事吗?”说完,眼泪哗的一下流了下来,他蹲在地上直抹眼泪。
王小丫进到屋里,一把拉着金珠的手,安慰的话,不知该怎么说。就说了一句:“为了孩子,你得挺住,千万不能倒了,有我们在,你有依靠,我们不会不管。”然后眼泪长流,说不出话来。
平常为了鸡毛蒜皮的事,闹得不可开交,但在这大事面前,一切被淹没的一干二净。这就是纯朴的庄稼人,博大无私的情怀,金珠的泪水再次被搅动,开始哭泣起来。
真是: 血脉相连情难断,遇事自把位摆端。
一句安慰心里暖,道出亲情永相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