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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抵达丰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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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镇往西两里处,有座不高的小山,山脚下孤零零地立着一座宅邸。

一行人举着火把趋近,夜色浓重,火光跳跃不定,勉强照亮前方。不多时,一座陈旧院落自黑暗中浮现出来——斑驳的院墙爬满了浓密的爬山虎,在火光映照下,墙影与藤蔓纠缠扭动,恍若活物。

众人纷纷下马,玄阳子示意乔都尉率兵在此等候。乔都尉会意,眼神一递,两名士兵立即上前接过三人的缰绳。其余兵士或手按横刀刀柄,或自背后取下弩箭,迅速上弦搭箭,呈戒备之势,警惕地环视着这片被黑暗与寂静笼罩的义庄四周。

冯泰的目光投向马镇使三人,马镇使会意,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又侧首与身旁的李坊正、王坊正交换了一个眼神。

李坊正率先提步走在最前,马镇使与王坊正则稍落半步,玄阳子、冯泰与裴玄素紧随其后,一行人默不作声地朝大门走去。

裴玄素的目光落在前方的马镇使与两位坊正身上。那马镇使尤其显得不安,脑袋不停地左右转动,紧张地扫视着大门四周的阴影,连背影都在微微发颤。而身旁的师父玄阳子与冯泰却神色不动,冯泰只目光沉静地扫视了一圈周遭环境。

行至大门前。裴玄素抬眼望去,门头悬着一块旧匾,上书“永安镇义庄”五个大字,墨迹早已洇花,却依稀可辨。匾上漆色尽褪,露出底下干裂朽旧的木纹。

大门早已不见门板,只剩一副空荡的门框,底部已朽烂不堪,尤其左边竟烂缺了五六寸深。众人举着火把一靠近,腐木中便窸窣钻出数只小虫,倏地隐入砖缝不见。

踏入院内,一棵需一人合抱的香樟树立在当中,枝叶蓊郁。树下设一石桌并四个石凳,其中一只石凳边角崩缺,似被重物所击。院子倒不算荒芜,只零星几片落叶,石缝间的杂草也像是近日才被除过。

众人走到屋子门前。两扇木门虚掩着,露出一线深不见底的黑暗,门楣上贴着的黄符早已褪色破损,在夜风中簌簌作响。

火把噼啪燃烧,焰光跃动,将众人的影子长长地拖在身后。除此之外,四下里静得可怕,连风声都仿佛凝滞,只余一片死寂,几乎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裴玄素只觉一股阴寒之气自脚底蔓延,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霉味,更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幽幽钻入鼻腔,令人不自觉地屏息蹙眉。

他凝神看去,只见那两扇木门早已斑驳不堪,表面的油漆剥落殆尽,露出里头灰败的木质;门板底部腐朽严重,赫然裂着两个拳头大小的窟窿,仿佛被什么野兽啃噬过一般。门上的一对铜环,唯有常被手握持之处还隐约透出些铜色,其余地方尽数覆着一层墨绿色的锈垢。

李坊正握住门上的铜环,轻轻叩响。铜环撞击木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清脆,甚至带着几分突兀的回响。

屋内依旧一片死寂,无人应答。

他顿了顿,再次抬手,更重地叩击了两下。铜环的撞击声在空旷的院墙上弹回,然而门内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只有夜风穿过破旧门框的细微呜咽声和火舌的猎猎作响。

马镇使有些不耐烦,战战兢兢地伸手,试探着推向木门。那门竟未从内闩住——“吱呀呀”——一阵干涩刺耳的摩擦声骤然撕裂了死寂,在山野间空洞地回响,令人齿酸。随着门轴转动,积年的尘土从门框上簌簌落下,如同下了一场灰雾,迷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木门刚被推开一道缝隙,一股阴风骤然吹来!“呼——”地一声,两扇腐朽木门被这股巨力猛地向后掼去,重重撞在两侧墙壁上,发出“砰砰”两声裂响,在静夜中格外刺耳。

狂风卷得众人衣袍翻飞,冯泰手中火把的火苗被拉扯得忽明忽暗,骤然压低的火光向门内一扫,恰好照亮一角区域——一口黑漆棺材的轮廓在光影交错中一闪而过。一旁的马镇使三人齐齐打了个寒颤,马镇使更是喉头滚动,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冯泰毫不迟疑,举步迈入义庄。玄阳子与裴玄素紧随其后,马镇使三人也慌忙跟入。庄内漆黑如墨,火把的光晕仅能照亮身前数步,再往外,便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仿佛随时会吞噬这点微弱的光明。

裴玄素定睛细看,但见厅内梁柱上悬挂的粗麻布幔早已朽烂,在风中狂乱摆动,发出“扑啦啦”的撕裂声;房梁与墙角交织着层层蛛网,此刻被风扯动,无数粘湿的蛛丝如鬼手般在空中飘舞。

冯泰高举火把,自左向右缓缓扫过厅堂。火光映照下,脚下的青石板地面好似积着一层阴冷的寒气,却出乎意料地洁净,不见落叶尘土,显然是被人仔细清扫过。

裴玄素借着火光看着这义庄,厅堂不算宽敞,约三丈余宽,四丈见深。左侧墙角下,并排停放着三口陈旧的黑漆棺材,棺体色泽沉黯,木纹深处积着年深日久的污垢,边角处已有多处腐朽开裂,露出内里暗沉的木质。三口棺木之间都留出一条可供一人通过的通道,每口棺前都摆着一张旧方凳,凳上置有陶土香炉。炉中香灰呈现出灰白色,颗粒细匀,并无蛛网尘垢,一望便知是近日才有人上过香火。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右侧墙角,只孤零零地停放着一口棺材。那棺木仍是原木本色,未曾上漆,在晦暗火光下透出一种生涩、突兀的质感。

冯泰将手中火把稍举高几分,跃动的火光顿时驱散了更广一片黑暗。光芒扫至那口未上漆的原木棺材一侧,只见一块搁置的旧木板上,赫然躺着一具尸体,全身被灰白色的粗布严密覆盖。夜风穿堂而过,吹得布角不时掀起又落下,倏忽间,隐约露出尸首的半个头颅——肤色青灰,毛发乌黑。

马镇使一眼瞥见,喉头一紧,下意识朝后缩了半步,几乎贴到玄阳子身侧。

冯泰却似未觉,目光已转向厅堂深处一张案桌,桌上正有一盏油灯。他放低火把,稳步上前,伸手取过油灯,见油盏里尚存半盏桐油。他便就着手中火苗,将灯芯引燃,一团昏黄却稳定的光晕随之漾开,稍稍压过了火把飘忽不定的焰影。

外面的风骤然停歇,义庄内的死寂瞬间被放大,连呼吸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冯泰的目光看向案桌,只见桌上设有一个简陋的神龛,里面供着一尊色彩斑驳的城隍爷泥塑,神像前的香炉里积着香灰。看香灰的颜色,应当是今日焚烧残留。随即转向马镇使,沉声问道:“这义庄平日可有专人看守照料?”

马镇使连忙点头:“回冯灵使,是村里的马十三郎在照看。他自幼孤苦无依,又天生聋哑,无牵无挂,便安排他在此守着义庄,平日里清扫院落、给棺木前的香炉添些香火。”

冯泰微微颔首,转头看向后堂方向,便对玄阳子等人道:“我去后院看看情况,也好排查是否有异常。”说罢,目光落在李坊正身上,“李坊正,可否带我去后院瞧瞧?”

“自然可以,冯灵使请随我来。”李坊正连忙应下,引着冯泰朝着通往后院的小门走去,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玄阳子上前端起案桌上的油灯,指尖捏着灯芯轻轻往上拨了拨,灯芯顿时长了些,火苗“腾”地亮了不少,光晕也扩得更大。

他端着油灯,缓步走向那具被粗布遮盖的尸体,脚步轻缓,生怕惊扰了什么。裴玄素、马镇使和王坊正紧随其后。

走到尸体旁,玄阳子停下脚步,将油灯微微倾斜,让光亮尽数落在粗布上。粗布上的深色污渍在灯光下愈发明显,隐约能看出底下尸体的轮廓。他顿了顿,伸出另一只手,指尖轻轻捏住粗布的一角,缓缓掀开——粗布摩擦着尸体的衣物发出轻微的声响。

一旁的马镇使脸色瞬间发白,下意识地紧闭双眼,猛地偏过头去,连眼角余光都不敢往尸体方向瞥——他虽在镇上任职,却从未见过这般阴森的场景,光是想想粗布下的模样,便觉得脊背发凉。

玄阳子掀开粗布的动作缓慢而沉稳,随着布料滑落,底下的尸体渐渐显露出来。那尸体并非寻常死者的模样,也不是完全干瘪的枯骨,反倒像是被抽走了大半水分,皮肉紧紧贴在骨头上,整个人缩了一圈,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尸体的脸颊骨骼格外突出,眼窝深陷成两个黑洞,鼻梁塌陷,嘴唇萎缩,连下颌的轮廓都清晰可见,仿佛能透过薄薄的皮肉看见底下的骨形。

死者身上穿的是一身粗布衣裳,布料粗糙陈旧,颜色早已辨不清原本的模样,边角处磨损得厉害,还沾着不少泥土与暗色污渍,显然是生前穿过许久的旧衣。

玄阳子端着油灯,仔细打量着尸体的面容与衣着,沉吟道:“看这模样,死者年纪不大,约莫三十来岁,马镇使可知他是何人?”

马镇使这才敢缓缓睁开眼,却依旧不敢直视尸体,只盯着地面回话,声音都有些发颤:“回……回道长,此人是镇上‘悦来酒楼’的伙计,叫赵……阿生,住在镇东南的南门村。三日前,镇里的老羊头在……在镇外的山林里发现了他的尸体,当时他身上没有外伤,只是浑身冰凉僵硬,模样……模样与现在相差无几。”他顿了顿,继续道:“眼下这情况,又无法联系不上他的家人,便先抬到义庄暂存了。”

一旁的王坊正忍不住接话,语气里满是惋惜:“四天前我还在街口撞见阿生,跟他聊了几句。他说这几日邪气作乱,心里放不下家中父母妻儿,盘算着抽个空回南门村看看。可谁曾想,第二天就有人在镇外山林里发现了他的尸体,好好一个人就这么没了……”

他长叹一声,声音低沉下来:“可怜他家里还有两个孩儿,小女儿刚满三岁,如今没了阿爷,往后可怎么活啊。”

玄阳子一边听着,一边俯下身细细查看尸体。他先是端详死者脖颈两侧,皮肤紧贴骨骼,并无寻常僵尸咬噬的齿痕;又查看死者的双手,只见十指蜷缩成爪状,指节僵硬,显然是死前遭遇极大惊恐、奋力挣扎所致,只是身躯却像是被无形之力束缚,未能挣脱。

裴玄素从怀中摸出火折,轻轻一吹,幽微的火光便在黑暗中摇曳亮起。借着这抹微弱的光晕,他俯身细察尸体,目光忽然在脖颈处凝住——那里有一处极不显眼的异样。

“师父,你看这里。”他压低声音唤道,视线仍牢牢锁在尸身颈间,语气里带着几分紧绷的急切。

玄阳子方才分明检查过脖颈,并未发现咬痕,此刻听徒弟这么一说,心头不由一紧——莫非自己看漏了什么?他快步走近,裴玄素侧身让出位置。玄阳子将油灯凑近,昏黄的光线下,尸体的脖颈上并无异样。

裴玄素伸手欲指,指尖将将触到尸身皮肤的一瞬,玄阳子猛地按住他的手腕,声音低沉:“当心,被僵尸咬死的人,极易尸变。”

就在这一瞬,通往后堂的门突然传来 “当啷” 一声脆响,像是铁器落地的声音,骤然打破了义庄的死寂。

马镇使本就紧绷着神经,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浑身一哆嗦,险些跳起来。他身形一个踉跄,脚下不稳,下意识地胡乱伸手去抓身旁之物,想稳住身形。指尖触及之处,只觉一片冰凉坚硬,带着几分粗糙的触感。

待他惊惶转身一看,顿时如遭雷击 —— 自己慌乱中抓住的,竟是那具尸体的下巴!冰冷的骨骼隔着薄薄的皮肉传来刺骨寒意,马镇使胸腔里的心脏仿佛瞬间停跳,呼吸都忘了,脸色惨白如纸,瞳孔骤缩,整个人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小心!” 玄阳子见状,眼神一凛,当即伸手将马镇使猛地推开。他双臂向两侧伸展摊开,掌心隐隐泛起微光,顺势将身旁的裴玄素与王坊正也往后推了数步,沉声喝道:“退后!”

此同时,后堂方向传来脚步声,冯泰举着火把,与李坊正一同快步走出,火光映得他神色凝重:“道长,后堂空无一人,床上被褥叠的整齐,看模样,这马十三郎怕是外出未归……”

话音未落,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骤然划破义庄 ——“啊!”

马镇使双目圆睁,指着尸体的方向声嘶力竭地大喊,声音里满是极致的恐惧。众人循声转头,无不心头一震:那具缩水产品般的尸体,竟不知何时已然坐起,僵硬的脖颈 “嘎吱” 一声脆响,如同生锈的铁器摩擦,头颅硬生生转向众人,深陷的眼窝黑洞洞地对着人群,萎缩的嘴唇咧开,喉咙里挤出一声干涩沙哑的嘶吼,像是破旧的风箱在拉扯。

不等众人反应,尸体突然以一种违背常理的姿势猛地翻转,四肢关节发出一连串 “咔嚓咔嚓” 的脆响,如同骨骼断裂重组。它身躯佝偻,却动作迅猛如鬼魅,径直朝着离它最近的马镇使扑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尸体却骤然停在半空,如同被无形的屏障禁锢,纹丝不动,唯有喉咙里的嘶吼愈发凄厉,涎水顺着嘴角滴落。此时,它的头颅离马镇使不过三尺之遥,黑洞洞的眼窝仿佛要吸噬人的魂魄。

马镇使本就被吓得魂飞魄散,再被这近距离的恐怖景象直击,瞳孔骤然放大,眼白一翻,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当即直挺挺地昏倒在地。

王坊正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魂飞魄散,双腿发软,连连后退,脚下一个踉跄,后背重重撞在身后的棺材上。棺木传来的寒意刺入骨髓,他猛一回头,退路竟已被一口黑棺封死!瞳孔骤然收缩,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向一侧,同时“唰”一声长刀出鞘,双手死死攥住刀柄。可身躯仍止不住地剧烈颤抖,牙关咯咯作响,连半句话都挤不出来。

另一边的李坊正早已吓得面无人色,整个人像被钉在了墙上一般,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一动也不敢动。他喉结疯狂滚动,冷汗顺着脸颊、脊背滚滚而下,瞬间浸透了衣衫,眼神里满是惊恐与绝望,死死盯着那悬在空中的尸体,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而微弱。

义庄门口守候的乔都尉等人,早已被屋内的惨叫与嘶吼声惊动。乔都尉当机立断,带着五六个精锐士兵猛地冲了进来。可看清屋内景象时,众人无不吓得一怔 —— 那具本该躺着的尸体竟悬在半空,喉咙里发出凄厉嘶吼,周身萦绕着一股阴寒之气。

乔都尉看着眼前悬空的僵尸,脸上虽有疑惑,却不见惊恐。而士兵们则下意识地纷纷举起兵器,对准尸体,却无一人敢贸然上前,脸上满是惊惧与戒备。

裴玄素的心脏也狂跳不止,像要冲破胸膛,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差一点就要叫出声来。他强压着心头的恐惧,目光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玄阳子,却见师父神色沉静,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成剑指,指尖前端亮着一团凝练的金光,正是这道金光散发着无形的威压,将那凶煞的尸体牢牢禁锢在半空。看清这一幕,裴玄素悬着的心才稍稍落地,却仍忍不住浑身发颤。

“看来是尸变了。” 冯泰的声音沉凝,目光紧紧锁定着空中嘶吼的僵尸,眼神里既有戒备,也有几分探究。火把的光芒映在他脸上,明暗交错,更显神色凝重。

玄阳子指尖的金光依旧稳稳托着僵尸,闻言缓缓颔首:“方才马镇使慌乱中触碰尸体,让其沾染了生人阳气,这才触发了尸变。”

说罢,他剑指微微一动,那悬在空中的僵尸便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身躯猛地一转,硬生生翻了个身,变成面朝上、背朝下的姿态。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僵尸的脖颈处 —— 那里赫然有一道狭长的伤口,边缘整齐利落,显然是被某种锋利之物划过。冯泰见状,当即上前一步,将手中火把高高举起,凑近僵尸脖颈,让光亮尽可能照亮伤口。

“这伤口……” 冯泰仔细端详片刻,语气笃定,“看来是被什么东西循着伤口吸走了血液。” 他眉头微蹙,脸上露出几分疑惑,“但看这情形,血液只被吸了大半,像是中途突然被打断。想必是当时发生了什么变故,让那吸血的僵尸不得不仓促离去。”

玄阳子目光扫过僵尸脖颈的伤口,又望向义庄门外漆黑的夜色,缓缓开口:“冯灵使方才在镇上,想必也感应到了 —— 小镇上空虽尸气弥漫,但从尸气的悬浮高度与流动轨迹来看,并非此地所生,而是从别处飘来。”

他顿了顿,视线重新落回眼前这具僵尸身上,语气带着一丝沉吟:“更奇怪的是,这吸血僵尸的目标,似乎并非这座小镇。”

话音落下,义庄内一片寂静,只有僵尸喉咙里持续不断的干涩嘶吼,与众人略显沉重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乔都尉与士兵们依旧举着兵器,警惕地盯着那具被禁锢的僵尸,而昏过去的马镇使仍躺在地上,生死未卜。

裴玄素心头的惊恐渐渐平复,狂跳的心脏也缓了下来。他听着师父与冯灵使的对话,眉头微蹙,脑中思绪不停运转,忽然开口问道:“师父,若那吸血僵尸的目标不是这小镇,那赵阿生为何会在镇外山林遇害,被吸了血呢?”

玄阳子缓缓摇了摇头,语气平淡:“此事,目前尚不得而知。”

门口的乔都尉闻言,眉头紧锁,忍不住插话道:“道长,会不会是那僵尸暂时还未对小镇动手,等时机成熟,便会大举来袭?”

“不会。” 玄阳子当即否定,“若是那僵尸有意攻击小镇,这三天来,小镇早已生灵涂炭,哪里还会有活人存世?”

李坊正与王坊正听了这话,脸上的惊恐之色稍稍褪去了些。两人相互对视一眼,心中暗自思索:道长所言极是,若那僵尸真要对小镇下手,凭借他们这点防备,根本不堪一击,如今小镇尚能保全,想来确实并非僵尸的目标。

王坊正定了定神,目光望向空中被金光禁锢的僵尸,声音仍带着几分颤抖:“道…… 道长,这凶煞的僵尸,要怎么…… 怎么处理才好?”

玄阳子没有直接回应,而是转头看向门口的乔都尉,沉声道:“让出路来。”

乔都尉等人闻言,立刻会意。靠里侧的几名士兵迅速向玄阳子等人身侧靠拢,而守在门口的几人则快步退出义庄,将通往大门的通道让了出来。

玄阳子剑指微微一动,那悬在空中的僵尸便如同被无形之力牵引,径直朝着大门飞去,“嗖” 地一声飞过大门,落在了外面的院中。紧接着,他剑指在空中迅速一划,一道无形的灵力匹练划过,那僵尸的身躯猛地一绷,喉咙里的嘶吼声瞬间戛然而止。下一刻,僵尸身上突然燃起熊熊烈火,火舌如同有生命般疯狂蔓延,眨眼间便将整个身躯吞没,火光映红了半边夜空。

玄阳子见状,剑指一收,空中的金光瞬间消散。那燃烧的僵尸重重掉落地面,在火焰中不停蜷缩、碳化,不过片刻功夫,便彻底化为一堆黑色的灰烬,被夜风吹起,飘散无踪。

冯泰转头看向玄阳子,眉头微蹙,他又转向一旁的李坊正,开口问道:“李坊正,这义庄的马十三郎,究竟去了何处?”

此时的李坊正,见作祟的僵尸已被彻底焚毁,心头的巨石终于落地,脸上的惊恐褪去大半。他抬手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与蛛网,刚松了口气,便对上冯泰看来的目光。

李坊正连忙转头看向王坊正,语气带着几分试探:“王子处,你往日与马十三郎打过几次交道,可知他平日里会去些什么地方?”

王坊正眉头紧紧皱起,摇头道:“马十三郎天生聋哑,平日里甚少与人接触,我也只是因公务才来义庄找过他几次,哪里知晓他的去向?” 他思索片刻,又补充道,“镇上也从未听闻他有什么亲戚故旧,孤苦伶仃一个人,除了守着义庄,实在想不出他能去何处。”

冯泰闻言,脸上更添疑惑:“方才我与李坊正去后堂查看,屋内陈设整齐,并无打斗痕迹,不像是遭遇了不测。”

众人正议论间,裴玄素的目光忽然落在墙角未上漆的棺材上。那棺材木料新鲜,边角还带着未打磨光滑的毛刺,显然是刚打造不久。他指着棺材,疑惑道:“这口棺材,可是马十三郎自己所做?”

“正是。” 王坊正点头回应,“马十三郎虽是哑巴,却有一手好木匠活。只可惜他守着义庄,镇上人大多忌讳,没人敢找他做寻常家具。倒是镇上的棺材铺,常找他帮忙打造棺材,他也能借此挣些微薄工钱糊口。”

裴玄素微微颔首,目光仍停留在那口未完工的棺材上:“你看这棺材,木料才刚拼接好,漆面都未上,显然是做了一半突然停手。他向来在此守着义庄,若非出了什么急事,断不会这般仓促离开,确实奇怪。”

就在这时,地上传来一声微弱的哼唧。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昏过去的马镇使悠悠醒转,双眼半睁半闭,神色依旧有些恍惚。王坊正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将他搀扶起来,轻声安慰道:“镇使,您放心!那凶煞的僵尸已经被道长彻底消灭了,再也不会害人了!”

马镇使闻言,挣扎着眨了眨眼,目光在义庄内扫了一圈,果然不见那具恐怖僵尸的踪影。他胸口的浊气缓缓吐出,脸色虽依旧苍白,却比先前好了许多,心头的恐惧也渐渐消散,终于稍稍安心下来。

王坊正见马镇使神色稍定,连忙追问道:“镇使,您可知马十三郎不在义庄,是去了何处?”

马镇使正抬手抚摸着后脑勺,方才昏倒时额头撞在青石板上,此刻还隐隐作疼,指尖一碰便忍不住蹙眉。听闻王坊正的问话,他缓了缓神,回应道:“知道,他应该是去了上津。”

“去了上津?” 裴玄素闻言,眼中满是疑惑,下意识地追问了一句。上津距此虽不算太远,却也是邪气蔓延的重灾区,马十三为何要偏偏往那里去?

马镇使放下揉着后脑勺的手,缓缓解释道:“前几日镇上棺材铺的老梁来找我闲聊,说这几日上津那边不太平,死了不少人,正是卖棺材挣钱的好时机。我当时还劝他,‘你就不怕那边的邪气?’老梁却说,‘只要能挣到钱,还愁寻不到高僧道士帮忙除邪?’”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几分复杂的神色:“我一想也是。这些时日以来,周边的寺庙道观给那些有钱人家驱除邪气,要价都涨到一万钱了。寻常百姓哪里付得起?只能听天由命。”

说到这里,马镇使轻叹一声,语气里满是无奈:“这穷人啊,无论在哪个朝代,命好不好,都得看老天开不开眼。”

众人闻言,都忍不住沉默下来,心中涌起一阵唏嘘。乱世之中,百姓的性命如同草芥,在邪气与生计面前,只能艰难求生。

冯泰很快回过神,追问关键:“所以,马十三郎是跟着老梁去了上津?”

“正是。” 马镇使点头确认,“我当时就跟老梁说,马十三郎的木匠手艺不错,打造的棺材结实规整,你带上他,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老梁听了也乐意,昨日便在棺材铺跟马十三说了这事。今日一早,我还亲眼看见老梁带着马十三郎,还有铺子里的一众伙计,赶着马车往上津去了。”

马镇使忽然想起什么,疑惑地问道:“对了,道长,马十三郎怎么了?为何突然问起他来?”

玄阳子目光平静地看向他,缓缓说道:“方才你不慎触碰赵阿生的尸体,导致其尸变。但我方才查验尸体时,发现尸体的衣衫被人整理过,仪容也稍作打理 —— 这义庄只有马十三郎看守,能做这些事的,唯有他。”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可他触碰尸体却未引发尸变,这便有两种可能:要么他是玄门中人,身怀避邪护身之术;要么……”

“要么什么?” 马镇使急切地追问,心中已有一丝不安。

冯泰在一旁沉声接话,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凝重:“要么,他便是养尸人!”

“什么?!” 马镇使、李坊正与王坊正三人无不震惊当场,脸上满是难以置信。马镇使连连摆手:“怎么会?马十三大字都不识一个,平日里沉默寡言,怎么可能是养尸人?”

刚说到此处,马镇使突然顿住,话语戛然而止。他眉头紧锁,眼中不住思索,一会儿轻轻摇头,一会儿又下意识点头,口中喃喃自语:“可能…… 嗯,不太可能…… 这怎么会呢?”

裴玄素见他神色异样,连忙追问道:“马镇使,这马十三郎自小便在这小镇上生活吗?”

“不是。” 马镇使摇了摇头,缓缓回忆道,“他十岁时去了长安学木匠手艺,可惜天生聋哑,处处受人排挤。二十五岁那年,他从长安回来了,孤身一人,看着实在可怜。我当时便让他留在义庄看守,这一守就是十八年。”

他一边说,一边仍是满脸难以置信,又补充道:“这十八年来,我从未见他会什么玄门之术,平日里除了做木匠活,就是守着义庄,性子孤僻得很。我看道长怕是有什么误会。”

玄阳子微微颔首,语气平淡:“或许,确实只是误会。”

说罢,他转头看向冯泰,沉声道:“既如此,我们便不再耽搁,即刻前往上津。”

随后,他转向马镇使,郑重嘱咐道:“马镇使,你等只需留意镇上张贴的符咒,切勿让其脱墨破损,也不可被脏物污染。夜里无需安排人手把守,告知百姓,入夜后只管紧闭门户,切勿外出,深山老林与坟地等阴邪之地,更要避而远之。”

“道长放心,我这就去安排!” 马镇使连忙应声,心中虽仍有疑虑,却也不敢怠慢。

夜色中,玄阳子与冯泰、裴玄素,以及乔都尉所率的兵士,同马镇使三人一道折返镇上。行至镇口,马镇使等人拱手告辞,身影很快隐入昏暗的街巷。

此时,众人手中的火把已渐趋微弱,火光摇曳,即将燃尽。兵士们利落地从行囊中取出备用的火把,就着残火引燃。新的火焰“噗”一声腾起,驱散了骤然加深的黑暗。

一行人并未多言,借着新火把的光亮,继续默然向镇中行去。

夜色深沉,火把的光芒在崎岖的山道上摇曳,映照着众人前行的身影。队伍向着上津方向稳步迈进,玄阳子策马走在最前,神色沉静,心中却满是疑惑:那马十三郎看似平凡,却能触碰尸身而不引发尸变,又曾在长安待过多年,绝非表面那般简单。这背后,恐怕另有隐情。

山道上,裴玄素紧随师父身后,与冯泰、乔杉及一众士兵继续朝着上津方向赶路。出了永安镇,周遭彻底没了人烟,只剩山野荒郊在夜色中铺展。

火把的光芒在风中摇曳,勉强照亮身前丈许之地,更远处的黑暗里,点点鬼火飘忽不定,时而聚拢时而散开,如同无数双窥视的眼睛;凄厉的哭嚎从山林深处传来,时而绵长时而尖锐,搅得人心神不宁。

偶尔还有白衣素影在树影间一闪而过,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更有若有若无的女子低语,细若蚊蚋,却偏偏像贴在耳边诉说,透着刺骨的寒意。

众人不敢耽搁,催马疾行,马蹄踏过碎石路,发出急促的声响。忽然,玄阳子对身旁的冯泰递了个眼色:“我去队伍后面看看,你在此继续带队前行,留意周遭动静。”

说罢,他转头看向裴玄素,叮嘱道:“玄素,好生跟着冯灵使,切勿擅自离队。”

“是,师父。”裴玄素连忙应声,握紧了手中的缰绳。

玄阳子放慢马速,待前方队伍渐渐拉开距离,队伍末端的人影显露出来,才策马跟上。

借着前方火把的余光,他看清队伍末尾跟着两名士兵——两人双眼半睁半闭,眼皮沉重得几乎要黏在一起,显然是困得厉害。他们虽双手紧握缰绳,身形却在马鞍上左右摇晃,身子前倾,全凭身下的马匹顺着队伍的方向自行前行,早已没了主动掌控的意识。

玄阳子策马与两人并行,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力:“打起精神,注意前方路况,跟紧队伍,莫要掉队。”

话音刚落,那两名士兵像是被猛地惊醒,身躯一震,瞬间直起了腰板,眼神里满是茫然,全然不知方才自己险些坠马。他们下意识地抬头扫视四周,见周遭尽是漆黑的山林与晃动的火把光影,脸上满是疑惑。

待看清玄阳子竟在身旁并辔前行,其中一名年轻些的士兵才压低声音,对身旁的同伴嘀咕:“哎,你刚才有没有听见……好像有女子在耳边说话?软乎乎的,听得人心里发毛。”

另一名士兵也皱着眉,点头道:“我也听见了!刚才还迷迷糊糊的,总觉得有人在唤我名字,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已经在此处了,真是邪门。”

“莫要多言,专心赶路。”玄阳子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警示。

两名士兵连忙闭了嘴,不敢再闲聊,强打精神盯着前方队伍的背影,双手紧紧攥住缰绳,生怕再陷入方才的恍惚之中。玄阳子则在一旁缓缓随行,目光扫过两人身后的黑暗——这山野间的邪气,比他预想的还要浓重。

裴玄素望着玄阳子策马走向队伍后方的背影,心中满是疑惑,转头问身旁的冯泰:“冯灵使,我师父为何突然要去后面?”

冯泰目光紧盯着前方漆黑的山道,语气沉稳:“方才队伍后方有野鬼作祟,想趁机迷惑士兵,道长是去处理此事。”

“迷惑士兵?”裴玄素更不解了,“它们这般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吸纳精元,抢占肉身。”冯泰解释道,“魂魄离体后本就无依无靠,若被阴差擒住,要么打入地狱受罚,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入轮回投胎。可这些游荡在郊野的野鬼,常年得不到人气滋养,时日一久,魂魄便会逐渐虚弱,最终魂飞魄散。”

他顿了顿,声音又沉了几分:“若能机缘巧合吸纳天地灵气,它们便能增进修为,延长魂体存续的时日;可大多数运气差的野鬼,只能铤而走险——攻击活人,要么吸食生人的精气续命,要么直接抢占肉身,借活人的躯体继续存在。”

“原来如此。”裴玄素低叹一声,又追问道,“方才在义庄,那赵阿生的尸身怎会无缘无故起了尸变?”

冯泰耐心解释:“寻常人若是病故、意外身亡或遭杀害,大多不会尸变。除非死后尸身附近聚有邪气。人一断气,呼吸即止,躯体温热散尽,阴寒之气便容易汇聚。邪气积攒到一定程度,再遇活人气息冲撞,便会催生尸变。但像赵阿生这般被僵尸致死的,情况又不同——僵尸身上的邪毒会与人体内残存的生气交融,短则三五日,长不过十天,即便不遇活人气息,也必生异变。若此时再有人气靠近,顷刻便会暴起。”

“邪毒?”裴玄素蹙眉追问,“与邪气有何不同?”

“本是同源。邪气再浓,终是缥缈之气,如雾如烟。”冯泰语气笃定,“邪毒是邪气凝练如液,聚而成毒。一滴邪毒,胜过十丈邪瘴——蚀骨侵魂,更为凶险。”

裴玄素这才恍然大悟,轻轻点了点头,看向周遭黑暗的眼神多了几分警惕。

队伍继续向前疾驰,马蹄声在山野间回荡。不知过了多久,那若有若无的女子低语又悄然钻进众人耳中,软腻的声音带着勾魂摄魄的力道,让人眼皮又开始发沉。

走在队伍后方的玄阳子见状,轻轻摇了摇头。他抬手并起剑指,指尖骤然闪过一道刺眼的金光。

队伍向前疾驰而去,路旁的一棵大树,金光擦着树干掠过,只听一声细微的尖啸,树冠上一道无形的身影瞬间显露,随即如同被烈火灼烧般,化作无数火星,在夜风中飘散无踪。

耳边的低语声骤然消失,众人原本沉重的心神也随之一轻,先前的困意与恍惚感,竟也淡了大半。

冯泰与裴玄素并辔在前开路,乔都尉率几名亲兵居中策应,其余士兵紧随其后,玄阳子则独自殿后,一行人保持着紧凑的阵型,继续向着上津疾驰。

夜色渐深,山野间的鬼哭愈发凄厉,点点幽绿的鬼火在道路两侧飘荡,密度比先前更甚,几乎连成了一片幽冥火海,将周遭的树木都映得泛着诡异的绿光。众人虽早有准备,却也被这阴森景象压得心头发紧,唯有马蹄声与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勉强驱散着死寂。

疾驰间,裴玄素忽然瞳孔一缩,指着前方黑暗喊道:“冯灵使,前方有东西!”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黑暗中缓缓浮现一道身影,待火把的光芒穿透夜色,才看清那是个披头散发的红衣女鬼——她发丝凌乱地遮着脸,红色衣袍上似有暗色污渍,周身萦绕着浓郁的黑气,正朝着队伍的方向飘来。

女鬼似有所感,身形微滞,正欲加速遁走,却见半空中骤然凝出一只金光流转的巨手,灵力如潮,威压凛冽!

金手快若惊雷,五指一合便将那红衣女鬼死死攥入掌心。只听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啸,女鬼在金光中疯狂扭动,却如飞蛾扑火,顷刻间化作漫天碎芒,连半缕残魂都未留下,尽数湮灭于夜风之中。

四野游魂闻此厉啸,顿时悲鸣四起,如潮水般向山道两侧仓皇退散。

裴玄素转头看向冯泰,见他目光依旧紧紧盯着前方,神色比先前更显凝重。他心中愈发清楚:越靠近上津,邪气便越浓重,连游魂野鬼都多到在山道上公然游荡,绝非寻常邪祟作乱的景象。

好在随行的士兵们胸前都佩戴着官府发放的黄符,虽法力微薄,却也能抵挡周遭的邪气侵扰,不至于被平常鬼魅轻易迷惑,此刻仍能稳住阵型,紧随队伍前行,只是每个人的脸上,都多了几分警惕与肃穆。

队伍继续在崎岖官道上前行,两旁的景象愈发荒凉 —— 枯树虬枝如鬼爪般伸向夜空,地面散落着不知名的白骨,偶尔能瞥见被啃噬得残缺不全的兽尸,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腐臭与阴寒。

众人看着这沿途的惨状,心头愈发沉重:连通往丰阳城的官道都如此凶险,那深陷邪气中心的上津城,恐怕早已是人间炼狱。

夜色渐渐褪去,天边泛起一抹淡淡的鱼肚白,将暗沉的天幕撕开一道微光。冯泰抬眼望去,只见天边尽头隐约浮现出一条连绵的亮光,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冯灵使,” 身后的乔都尉策马上前,声音带着几分疲惫,却难掩急切,“前方便是丰阳城了!”

“好!” 冯泰精神一振,扬声对众人道,“大家再坚持片刻,即刻便能抵达丰阳!”

众人闻言,纷纷催马加速,朝着那道亮光疾驰而去。随着距离不断拉近,那道 “光线” 的轮廓愈发清晰 —— 原来竟是丰阳城的城墙之上,插满了密密麻麻的火把,火光冲天,远远望去,便如一条燃烧的长带,将整座城池笼罩在一片昏黄的光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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