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警察来之前——
门,是肯定不会开的。
杨迪在凑过去的时候,顺手将门栓也给插上了。
右眼刚贴上窥视孔,视线瞬间被拉成一条扭曲的隧道,一抹白光扎了进来。
对,白!
除了感应灯的白之外,还有另外一层不同的白——
掺了灰、带一点青,像停尸房瓷砖上积年的旧光!!!
肩膀一抖,他脚跟下意识后错半步,猫眼离脸。
“眼花了?”
杨迪抬手揉了揉眉心,又俯身贴回去,睫毛擦到金属圈。
这一次,他没有像之前那样惊惶退缩。
相反,他将眼睛更用力地抵在猫眼镜片上,屏住呼吸,迫使自己看得更清楚一些。
在猫眼畸变的视野中,那片堵在门口的、与楼道格格不入的白色,其轮廓与质地正变得越来越清晰。
当他脑海终于将这片白与某个具体的、完整的意象对应起来时,一股刺骨的寒意猛地攫住了他——
因为,停在自己门外的,是一张床!!!
一张救护车上才会有的、带着滚轮的担架床!!!
而那片古怪的白,正是医院长期使用、略显粗糙的一次性消毒床单!
抵在猫眼上的眼皮控制不住地跳了一下,杨迪浑身一僵——
是谁……
把这种东西推到了自己家门口?!!
当确认那张滚轮床两侧无人后,杨迪转身,踉跄着冲向了阳台。
他上半身急切地探出栏杆,视线朝着楼下扫——
街道空荡,那辆救护车已经不见了踪影!
车走床留……
还将这张床,不偏不倚地停在了吃瓜群众的门口!
这是正常医护人员该有的操作?!!
此刻的杨迪,完全没去细想——
就在几分钟前他开门找外卖的时候,门口还没有这东西。
床的突兀出现,被他慌乱的心跳和门外持续的撞击怪响给掩盖了过去,成了逻辑中一个被忽略的断层。
现在,占据他全部思绪的只有一个更紧迫的问题——
刚才敲门的……不,是撞门的那位,到底是谁?!!
至于这张床?
谁还有闲工夫管它!!!
杨迪本就不是多么热心肠的人,更没有打算亲自开门,将这张不祥的床挪开或处置好。
反正警察还有两分钟就到!
等他们来了,自然该由他们联系医院,将这莫名其妙的东西给弄走——
正好也让那帮疏忽大意的医护人员长长记性。
目光在门栓上短暂停留了一瞬,确认它仍牢牢锁着,杨迪才拖着有些发软的腿,瘫坐回电脑椅里。
他解锁手机屏幕,指尖点开通话记录,开始寻找之前外卖小哥打来的那个号码。
通话记录最顶端,是刚刚拨出的报警电话。紧挨在下面的那个陌生号码,应该就是外卖小哥。
嗯,04:30。
也还好吧,自己压根没睡多久。
他拇指一动,反手拨过去,短暂的等待音后,电话接通。
“喂?”
没人应答。
杨迪又“喂”了一声。
电话那头先是一片沉默。
但紧接着,一种有节奏的、黏腻的声响贴着他的耳廓渗了进来——
噗嗵……噗嗵……噗嗵……
声音湿漉沉闷,不像机械的电子音,倒像是什么浸泡在液体中的器官在缓慢搏动。
它带着一种诡异的回响,不紧不慢,一下,又一下,顺着听筒,爬进了他的耳朵。
艹,搞什么飞机?
杨迪皱着眉,将手机从耳边拿开,平放在桌面上,果断按下了外放键。
“喂?!!有人吗?!!”
“说话!!!”
他冲着手机喊。
话音落下的瞬间——
噗嗵噗嗵的搏动声,毫无预兆地停止。
听筒里陷入一片绝对真空般的死寂,连电流的底噪都消失了。
随即,一个女人的抽泣声钻了出来。
几乎同时,另一个压低的、充满不耐的男声切入,语气急躁。
字句模糊不清,杨迪只能捕捉到“……别哭了”、“……没办法” 、“都得接受……” 几个零碎的片段。
两种声音交叠在一起,并非来自同一个方向,却诡异地从同一部电话的听筒里涌出,挤压在狭小的客厅里。
下一秒,嘟——
通话被单方面切断。
“这他妈,一天到晚竟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
短短不到一个钟头,从救护车到撞门声,从担架床,再到这通只有怪异搏动和争吵的来电……
一桩接一桩,没头没尾,毫无逻辑。
杨迪吐出一口憋闷的浊气,用力搓了把脸。
然后,他找到那个不久前才送达的订单,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迁怒的力道,迅速勾选了‘差评’以及‘申请退款’。
拇指重重按下提交键——
屏幕轻震,弹出一条“提交成功”的提示。
这个微小、日常、甚至有些泄愤意味的举动,是杨迪在这个彻底失控的凌晨,唯一能抓住的、属于正常世界的锚点。
“杨先生,在家吗?”
门口突然传来了清晰的问话声,带着公事公办的正式感。
“在在!!!”
杨迪迅速弯腰,匆匆套上了拖鞋。
警惕心让他近乎本能地侧身凑近猫眼,扭曲的视野里,确实站着一名穿着深蓝制服的警官。
只是他周围——
那张惨白的担架床,不见了。
这个发现让他脊背一凉,但眼前实实在在的警服与活生生的人,让杨迪紧绷的神经稍稍松缓了一些。
他没有立刻开门,而是隔着门板,问了一句:“只有您一位?我记得……执法不是要求至少两人在场吗?”
门外的警官对他的警惕并不意外,语气如常,“我同事已经联系过医院了。您门口那担架床,他先推下去处理,马上就上来。”
“担架床”三个字,像一根细针,轻轻扎了杨迪一下。
拉开门,他的质问脱口而出:“那床是谁放在我家门口的?”
看起来比自己还年轻的警员显然没料到这个开场白,怔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略带无奈的笑容:“还在查……从样式看,应该是救护车上的。”
“但医院那边核对后说,他们那辆车的担架床好好地在车上……”
他顿了顿,似乎也觉得这事有点离谱,于是摇摇头:“反正不管他们怎么说,这床我们会帮您处理的,不用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