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
不知过了多久,依莎循着记忆,步伐踉跄地穿过村间泥泞崎岖的小路,那间她曾经生活过的小木屋已经出现在视野的尽头。
少女步伐踉跄地朝木屋走去,自逃出苦陀寺,她就滴水未沾,也不曾吃过半点东西,不说在河里落水,这一步的风尘也已经让她精疲力尽。
而身体上的疲惫还是次要的,精神上的失落和打击更加严重。
此时的她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偶有路过的村民见了,都以为这是从别处迁徙过来的流民,没有将她与往日明媚灿烂的少女联想到一起。
“爹,娘,我回来了……”
依莎口中喃喃着,虽说没能如愿以偿将少年带回来,但游子归家的喜悦还是冲淡了心中些许苦闷和落寞。
远远的,自家的小屋已经映入眼帘,少女身体回光返照似地多了些气力,她往前走了几步脚步不由得加快,几乎是小跑起来。
直到那扇朝夕暮想了无数遍的木板门清晰地映入眼帘——
门是半掩着的。
依莎猛地停住脚步,心口那股热切的气,霎时凉了下去。
她怔在原地,手心里沁出冷汗半晌,才伸出微微颤抖的手,用力一推。
门轴发出干涩欲裂的“吱呀”一声,艰难地旋开,将屋内的景象毫无保留地摊在她眼前。
光线昏暗,从破了一角的窗纸斜射进来,照亮了空气中狂舞的尘糜,屋内一片狼藉,地上满是摔碎的瓦罐碎片和散落的木头。
“这,这是怎么了?”
依莎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呼吸骤然停止。
『莫非是遭了贼?!』
她的目光惶急地扫过空荡荡的屋子,土炕上的旧苇席空着,破了一个洞,露出底下枯黄的草垫。
爹的烟袋杆不见踪影,娘的针线篮子翻倒在桌下,几缕彩线纠缠在灰尘里。
什么都没有,没有人影,没有声息。
不知过了多久,少女走出木屋,整个人像失了魂似的,步伐踉跄地走在村里的道上。
在极度的焦急与不安下,她的感知突然间变得无比灵敏,拂过耳畔的风带来了来自过去的声音。
“就是那户人家的女儿,被河神选中了,非但没有心存感激,反而还偷偷逃了出去……”
“完全不顾村子来年的收成……”
“真是太自私了,迟早会遭天谴的……”
“先把他们两个老东西抓了,用来平息河神的怒火!”
“……”
『被河神选中的女儿,难道就是我吗?』
少女失神的双眸泛起微弱的神采,她现在才明白为什么爹娘会让她连夜逃离,还特意交代了去往苦陀寺。
一入沙门,便与凡间的因果再无瓜葛,哪怕是河神的使者也无法寻到她的踪迹,更不可能去苦陀寺要人。
自己是安全了,可爹娘却被他们抓去了……
『不!』
少女幡然醒悟,内心对于少年的痴迷和求而不得的苦闷被此刻更加庞大的悲痛冲散。
她仰起头,看向头顶暮霭沉沉的天冷穹,天空中风起云涌,厚厚的阴云被拨开一道裂隙,有灿灿天光照在少女身上。
“爹,娘,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
『先前那样说,会不会太伤她了。』
另一边,正独自远行的少年默默思索着,他一直疑心少女身后有着苦陀寺的影子,所以才会提出与对方分道扬镳。
只是眼下他已经走出好远,却仍旧不见追兵的踪迹,这不免让少年有些怀疑自己的猜测。
“不管怎么样,还是先搞清楚自己身上的谜题吧。”
少年喃喃自语,加快了爬坡的步伐,到了这里,已经能嗅得到阵阵浑浊的水汽,耳畔隐隐约约仿佛听见了遥远的水声。
他要亲眼去看一看,那条环绕着整座流沙国的大河到底是什么模样,而在流沙河的外头,又有着怎样的世界。
少年爬上坡地,眺望远处,在地平线的尽头处,隐约可见一大片摊开的素练,在黯淡的天光下,闪着断续而沉默的光泽。
那便是流沙河。
“嗯?”
就在这片辽阔的,几乎要将人吞没的寂静里,一些不协调的动静吸引了少年的注意。
他垂下视线,落在下方原野上,一队渺小的人马正沿着土路缓慢移动着。
一辆囚车被成群结队举着火把的人们簇拥在中间,少年站在高处,呼啸的风为他带来了远处的声音。
那是车轮碾过地面沉闷的滚动声,断断续续的呵斥和咒骂声,还有哀求河神原谅的祈祷声。
『是了,悲悯丘的河神祭要到了。』
少年心中恍然,视线移到那辆囚车的木栅栏里,隐约瞧见两个灰黑的身影蜷缩着,看不真切面目。
“多么愚昧。”
少年没有在意,比起虚无缥缈的河神和愚昧野蛮的仪式,他更在意自己身上的变化——
凌驾于凡人的视力和听力,非凡的自愈能力,还有不知饥饿也不会疲惫的身躯。
『总不可能自己真是佛子?』
他自嘲似地笑了笑,正准备继续赶路,却发觉那押送祭品的车队突然发出阵阵喧哗。
少年眯了眯眼睛,侧耳倾听,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说……
“祭品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