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慈河大师面色惨白地干咳了几声,用手背将嘴巴堵得严严实实,像是害怕又有黑色的业火从中吐出。
许久,她才艰难地移开手掌,目光注视着变得焦黑一片的掌心,眼神晦涩不明。
『业力显化,居然来得这么快。』
图娜沉默良久,纵然她是地藏一脉的释修,在地狱之中也要遵循世尊定下的准则。
无论净土破碎,诸苦地狱发生怎样的演化和变迁,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度化众生,让他们虔心向释。
只是图娜也没有丝毫悔意,哪怕是硬吃一记地藏摩诃业力显化,也好过让那头鲤妖染指世尊的仪轨。
『不能再拖下去了,得快些驯服那条孽龙……』
她深吸一口气,冷声说道:“慈溪,让依莎过来见我。”
守在禅室外的僧侣应道。
“谨遵大士口谕。”
地牢中。
“……我愿剃度为僧,请如来画像日夜供奉,今后当宣扬释法,广度世人……”
少年神色庄重,语气无比认真地说道。
话音刚落,他只觉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枷锁仿佛在无声无息间消失了大半,整个人突然感到轻松了许多。
【地藏接引】
他低下头,瞧见脚腕处的镣铐依旧刺目,若有所思:
『枷锁不一定是施加在肉身上的。』
不仅如此,少年脑海中开始闪现出一些模糊的画面,大多是些支离破碎的片段,那些已经被神通洗去的记忆正在慢慢翻涌。
『只要再深入一点,再清晰一点,我就能想起来了……』
少年心中明悟,只要自己遵照誓言虔心礼佛,那些无形的镣铐会渐渐消失,他也能慢慢寻回失去的记忆。
只是下一秒。
“你不过一介妖人,乞儿也好,这罪妇之子也罢,三宝光明,都不是你想供奉就可以供奉的!”
慈云方丈冷笑着说道:“冒犯三宝,按律当先处杖刑一百,再发落死牢,受饥寒体痛之苦,这恶妇已受杖五十,既然你执迷不悟,余下的就都由你受着!”
话音刚落,牢房中几人耳畔仿佛同时响起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听见这声叹息,少年心底骤然涌现出一种莫名的抽离感,那些快要被寻回的记忆又一次被流淌的沙砾掩埋。
这种感觉太过奇妙,以至于他连老僧口中的刑罚也全然没有在乎,只是怅然若失地站在原地。
『好,好极了!』
听见少年要替自己受刑,吴老太眼中突然爆发出明亮的神采。
她的身体像是回光返照似的再度涌起力气,整个人挣扎着向前爬了两步,满是血污的手紧紧抓住慈云方丈僧袍的一角,嘴里哀求道:
“大师……他受了罚,我,我是不是可以出去……”
“……”
老僧用如同看垃圾的目光瞥了一眼这妇人,尤其是瞧见原本光亮如新的僧袍染上血污,脸色更是不耐。
他没能完成慈河大士的嘱托,本就心烦意乱,正欲一脚将这妇人踹开,眼角余光望见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少年,紧皱的眉头突然舒展开来。
『我要让你悔不当初!』
只见慈云方丈脸上的神情再次变得慈祥起来,口中笑道:
“既然他有这份孝心替你受苦,那你的罪就免了吧。”
吴老太闻言,大喜过望,激动地扯着方丈的僧袍,连声道谢:“谢大师开恩!谢大师开恩!我回去一定虔心礼佛!谢大师……”
见这妇人甚至不愿看一眼身后落寞的少年,老僧面上笑意更甚,忍着心底的嫌恶将吴老太搀扶起来。
“很好,看来你已经诚心悔过,既然如此,那便离开吧,今后虔心礼佛,自有你享不尽的福报。”
慈云方丈搀扶着吴老太走出牢房,临走时给两名武僧使了个眼色,两人当即举起手中禅杖,向着少年走去。
而他只是如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全然没有反抗的意思,很快就被按在冰冷的青石地上,两根水火棍交叉压住脖颈和小腿,让他动弹不得。
“啪!”
沉重的包铁禅杖重重落下,少年整个身体猛地一震,一股灼烫的痛楚炸开,像是被烧红的铁条烙在背上。
他猝不及防,一口咬破了下唇,腥甜的血味弥漫开来。
“嘶……”
紧接着,第二杖、第三杖接连砸下,起初还能数着,到后来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痛楚浪潮,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衣衫早已碎裂,和翻卷的皮肉黏在一起。起初是火辣辣的疼,随后变成深入骨髓的钝痛,最后竟有些麻木了。
一直到杖刑结束,两名武僧离去,少年都只是蜷缩在地上,眼前阵阵发黑。
他咬咬牙,用手撑起身子,血顺着脊背流下,滴在青石上,积成一小滩暗红。
“真疼啊……”
那禅杖包着铁,落在身上沉重无比,而两位武僧又得了方丈示意,毫不留情,险些把少年活活打死。
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被这么一打了一通,先前那些快要回忆起来的记忆再一次无处可寻。
少年爬到墙边,侧着身用手臂和脑袋倚靠着墙壁,艰难地喘息着。
那两名武僧是要他死在这里,没有伤药和食物,他只怕撑不住几日,而以他现在的状态,就是牢门大开,恐怕也没力气走出去。
『只能在这里等死了吗?』
少年迷迷糊糊地想道,恍惚中他好像听见了牢房的大门被推开的声音,紧接着,是刻意放轻了动作,却仍然没法完全掩盖的脚步声。
“啊!”
依莎抑制不住的惊呼声响起,她三两步冲到少年身旁,神色紧张地说道:“你,你还好吗?”
『太巧了啊。』
少年心底叹息,用最后的力气睁开双眼,仔细打量一眼少女惊慌失措的脸庞,最终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