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形之敌
不能出去!谁都不能出去!
古之月张开双臂拦在村口,苏北话喊得又急又响,嗓子眼都快冒烟了。
他面前是二十几个情绪激动的朝鲜村民,男人们手里拿着锄头、铁锹,女人们抱着哭闹的孩子,个个脸上都写着恐慌和不解。
寒风卷着雪沫子直往人领口里钻,可这会儿谁也顾不上冷。
古之月扯着嗓子喊,苏北腔在风里打颤,
“村里有人得了传染病,出去会传染给其他人的!”
“啥传染病?
俺们要去镇上找医生,俺家娃快不行了!”
一个中年汉子红着眼眶,推开王栓柱的胳膊就要往外冲。
他怀里抱着个脸色发青的孩子,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王栓柱死死拉住他,东北话喊得嗓子发哑:
“老乡,医生马上就来!
现在出去,不仅救不了娃,还可能把病传给更多人!”
“俺不信你们!”
另一个老太太拄着拐杖,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哭嚎,
“俺家老头子还在镇上干活,俺要去找他!
你们就是想把俺们困在这儿!”
王栓柱站在他身边,棉帽都歪到后脑勺上了,东北话跟连珠炮似的往外蹦:
老乡们听俺说!这病传染!
出去一个传一片!
咱们医疗队马上就来了,来了就给你们治病哩!
你们这一出去,不是害人害己吗?
一个满脸皱纹的朝鲜老汉激动地挥舞着锄头,用生硬的中文喊道:
我的牛!牛还在外面!
要冻死了!
那是俺全家的命根子啊!
他身后的村民跟着骚动起来,推搡着往前挤,嘴里嚷嚷着朝鲜话,虽然听不懂,但那焦急的语气谁都明白。
古之月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混合着村民身上传来的汗臭和隐约的粪便气味。
他看见那些村民眼睛里布满血丝,有几个还在不停地咳嗽,心里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这要是一个控制不住,疫情就得扩散到整个地区!
他想起上次在天德山牺牲的学员们,暗自发誓决不能让悲剧重演。
老乡!牛重要还是人命重要?
王栓柱嗓子都喊哑了,双手比划着,
等消完毒,俺陪你去牵牛!
俺说到做到!
村民们越聚越多,有的哭闹,有的咒骂,还有几个年轻小伙子捋着袖子,想强行冲出去。
古之月看着眼前乱糟糟的场面,心里急得冒火 —— 霍乱这东西,传播速度极快,一旦有人跑出村,后果不堪设想。
他一把抓住那个想冲出去的中年汉子,语气沉重:
“老乡,俺们是志愿军,不会害你们!
村里的病是烈性传染病,现在出去,不仅你家娃活不了,还会害死更多人!
相信俺,再等一会儿,医疗队就到了!”
“俺凭啥信你?”
中年汉子挣扎着,
“俺家娃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俺跟你们没完!”
王栓柱急得满头大汗,掏出腰间的枪,对着天空放了一枪:
“都别闹了!这是军令!
现在谁也不能出村!”
枪声让村民们愣了一下,可没过多久,哭闹声又响了起来。
古之月知道,硬拦不是办法,他松开中年汉子,放缓语气:
“老乡,俺知道你们着急,俺比你们更急!
但现在出去,就是拿大家的命开玩笑!
你们看,村里还有不少老人孩子,要是都被传染了,咋办?”
他指了指不远处几个蜷缩在墙角、浑身发抖的村民,
“他们已经病倒了,咱们得赶紧救他们,而不是到处乱跑!”
突然,一个年轻村民猛地推开古之月就要往外冲。
古之月一个趔趄摔在雪地里,手擦在冰碴子上火辣辣地疼。
王栓柱赶紧去扶,缺口顿时打开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远处传来卡车的轰鸣声和尖锐的哨声,紧接着是整齐的脚步声。
警卫连到了!
孙二狗从第一辆卡车上跳下来,一口河南话格外响亮,
全体都有!
立即封锁村子!
执行隔离措施!
一队队战士迅速散开,在村子外围拉起警戒线,动作干净利落。
医疗队的医生护士们抱着药箱、消毒器械快步走进村子,白大褂在寒风中格外显眼。
古之月长舒一口气,感觉腿都软了,这才发现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王栓柱看见孙二狗没戴口罩,急得直跳脚:
二狗!你个憨货!
口罩呢?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孙二狗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
没事!俺在缅北什么阵仗没见过?
这点小病小灾的,俺身体壮实得很,感染不了!
古之月二话不说,从医疗队那里要来个口罩,直接糊在孙二狗脸上,动作快得跟闪电似的:
戴好!病毒可不分男女老少壮不壮!
你以为你是金刚不坏之身啊?
要是传染上了,看你不难受得哭爹喊娘!
孙二狗被口罩勒得龇牙咧嘴,但还是老老实实戴好了,嘴里还嘟囔着:
老连长,你也太小心了...
三人立刻配合医疗队投入工作,古之月负责安抚村民,用他那带着苏北口音的朝鲜话笨拙地解释;
王栓柱带人搭建临时隔离帐篷,动作麻利得很;孙二狗则帮着搬运医疗物资,一趟趟跑得满头大汗。
就在这时,一个七八岁的朝鲜小男孩跑过来,拉着孙二狗的衣角,指着村后的小树林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
通过翻译,他们才知道树林里发现了美军投下的细菌弹。
孙二狗立刻来了精神,眼睛瞪得溜圆:
走!看看去!
俺倒要见识见识美国鬼子搞的啥名堂!
这些龟孙,明着打不过就来阴的!
医疗队的李医生赶紧拦住他,神色严肃:
同志!要做好防护!
这不是闹着玩的!
说着递给他一套防护服。
孙二狗一边往身上套防护服,一边满不在乎地说:
放心吧医生!
在缅北的时候,俺连日本鬼子的毒气弹都见识过!
这点小阵仗算啥?
可是他笨手笨脚的,防护服穿得歪歪扭扭,领口都没系好。
来到小树林,眼前的景象让人头皮发麻。
几个破裂的纸筒散落在雪地上,周围爬满了苍蝇、蟑螂,还有几只老鼠在缓慢地移动。
严寒让这些害虫行动迟缓,但依然让人不寒而栗。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怪味,像是腐烂的食物混合着消毒水。
“狗娘养的美国佬!
真的搞细菌战!”
孙二狗气得咬牙切齿,摘下口罩就要上前。
“别摘口罩!”
古之月赶紧拦住他,
“这些害虫都带了病菌,小心感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