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化阴云
古之月从兜里掏出一包皱巴巴的骆驼烟,烟盒已经有些变形,但他像捧着珍宝似的递给孙二狗:
缴获的,尝尝!
还是不是当年在缅北打18师团那个味儿?
他的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像是回到了当年在于邦山里分享战利品的时光。
孙二狗接过烟,像捧着什么宝贝似的,手指都有些发抖。
他拉着古之月往仓库后面走:
走,找个背风的地儿抽。
这儿不让抽烟,让政委逮着又得写检查。
他的河南话带着特有的腔调,在寒风中显得格外亲切。
三人绕到仓库后面,找了个背风的角落。
孙二狗小心翼翼地抽出一根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眯着眼回味,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中!就是这个味儿!
跟当年在野人山抽的一模一样!
那会儿咱们一个排就剩半包烟,轮流抽一口,美得很!
烟雾在寒冷的空气中袅袅升起,带着特有的焦香。
古之月看着这两个老战友,心里百感交集。
在缅北的丛林里,在朝鲜的雪原上,他们居然都活下来了,这简直就是奇迹。
他注意到孙二狗的左手少了根小指,那是去年冬天修车时冻掉的;
王栓柱的眉骨上多了一道疤,是被弹片划伤的。
每个人身上都带着战争的印记,但他们都还活着,还能在这里抽烟聊天。
二狗,最近跑哪条线了?
古之月问,顺手给自己也点了根烟。
烟草的辛辣味在肺里转了个圈,让他暂时忘记了严寒。
孙二狗吐着烟圈,河南话慢悠悠的:
还能跑哪?就这一片呗。
不过老连长,你说怪不怪,这大冬天的,咋还有那么多苍蝇?
俺开车这么多年,头一回见着这景。
他挠了挠头,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
古之月一愣,烟差点从嘴里掉出来:
苍蝇?
冬天?
你确定没看错?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
王栓柱插嘴道,眉头紧锁:
是不是美国鬼子搞的细菌战啊?
俺前两天也听卫生队的人嘀咕来着,说是在好几个地方都发现了反常的虫子。
他踩灭了烟头,用靴子碾了碾,
这帮狗日的,明着打不过就来阴的!
古之月的脸色严肃起来,之前的轻松笑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想起最近听到的一些传闻,还有国内发来的防疫通知。
他盯着孙二狗,眼神锐利得像要把人看穿:
在哪看见的?
带我们去看看!
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
孙二狗被他的严肃劲儿吓了一跳,烟都忘了抽:
就...就来的路上,离这儿不远有个小村子。
俺停车加水的时候看见的,雪地里一堆死苍蝇,
怪瘆人的。
他指了指西北方向,
就在山沟沟里,大概二十里地。
走!现在就去!
古之月当机立断,把半截烟狠狠摔在雪地里,
要是真让咱们撞上了,这可是大事!
三人立刻行动起来。
王栓柱招呼自己的副手继续监督卸货,特别叮嘱要把药品箱轻拿轻放;
孙二狗发动卡车,古之月跳上副驾驶座。
车队的新学员们看着古班长突然跟着别人走了,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交头接耳地议论着。
卡车沿着崎岖的山路行驶,车厢在坑洼路面上剧烈颠簸。
古之月紧盯着窗外,注意到路边的雪地里确实有些不同寻常的黑点。
约莫二十分钟后,在一个小山沟里找到了孙二狗说的那个村子。
村子很小,只有十几户人家,静悄悄的,连狗叫声都听不见,这种死寂在朝鲜的农村极不寻常。
车刚在村口停稳,古之月就看见一个朝鲜老大爷抱着个孩子慌慌张张地跑过来,用生硬的中文喊着:
同志!医生!
孩子...孩子不行了!
老人的脸上写满了绝望,皱纹深得像是刀刻出来的。
古之月跳下车,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他凑近一看,心里咯噔一下。
那孩子约莫七八岁,面色青紫,浑身抽搐,明显是在发高烧。
更让他心惊的是,孩子裸露的小腿上有着不正常的红斑,嘴角还有白色的沫子,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霍乱...
古之月倒吸一口凉气,他在入朝前接受过防疫培训,这症状太典型了。
他的心跳突然加速,后背冒出一层冷汗。
他猛地抬头,对孙二狗吼道:
二狗!快!带上孩子!
开车回去报告!
美国鬼子真在搞细菌战!
通知驻军,这里已经发现感染源,要立即封锁这个村子!
古之月又对王栓柱说:
“拴柱,你赶紧去村口设置警戒,不让村民随便进出,也别让外人进来,防止疫病扩散。
俺在这里照看患者,等医疗队来!”
“明白!” 王栓柱立刻行动起来,从身上掏出哨子,吹了几声,阻止村民走动。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嘶哑,在寂静的山谷里回荡。
那个妇女抱着孩子,眼泪掉了下来:
“同志,俺家孩子还有救吗?”
古之月安慰道:
“老乡,你别着急,医疗队马上就来,孩子会没事的。
你跟俺说,村里还有多少人出现了这种症状?
都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妇女抽泣着说:
“还有三个老人,两个孩子,都是今天早上开始的,一开始只是拉肚子,后来就发烧、上吐下泻,越来越严重。”
古之月心里更加确定,这就是美军投放的细菌造成的。
他蹲下身,对孩子说:
“孩子,再坚持一会儿,马上就到医院了。”
孙二狗脸色煞白,二话不说跳上驾驶室。
卡车发出怒吼,调头向兵站方向疾驰而去,扬起一片雪雾。
古之月则蹲在地上,看着奄奄一息的孩子,又看看死一般寂静的村庄,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这比敌人的飞机大炮还要可怕——看不见的敌人,已经悄悄来到了他们身边。
王栓柱站在他身边,拳头攥得咯咯直响,低声骂道:
狗日的美帝国主义,真他娘的下作!
打不过就玩这种阴招!
古之月没有接话。
他轻轻摸了摸孩子的额头,烫得吓人。
王栓柱戴着口罩,也递给他一副口罩,防止他感染。
远处的山峦在夕阳下泛着诡异的红光,像是染了血。
他知道,一场新的战斗已经打响了——这一次,敌人是看不见的细菌,而战场,是整个朝鲜。
他望着卡车远去的方向,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
每一分每一秒都至关重要,这不仅仅关系到这个孩子的性命,更关系到成千上万志愿军战士和朝鲜百姓的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