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寅笙抬起眼,“你很擅长利用这种关注。”姚寅笙的目光平静却锐利地看向莫莽,手机屏幕的光映亮她的半边脸,也照出莫莽脸上那一闪而逝的慌乱与被人戳穿伪装的恼怒。姚寅笙的语气带着不屑,“主号的悲痛欲绝,小号的猎奇引流。你悼念的究竟是你的儿子,还是这些虚拟的同情和不断增长的粉丝数?”
莫莽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那原本空洞疲惫的眼睛猛地蹿起两簇偏执的火焰。他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声音带着一种神经质的暴躁,“你懂什么?你凭什么这么说我?我失去的是我的儿子,是我唯一的儿子,我做这些怎么了?我只是想让他以另一种方式活下去而且,我想让更多人记住他,这有错吗?”
莫莽挥舞着手臂,指向那个安静坐在跷跷板上的人偶,“我没有伤害任何人,我只是放一个娃娃而已。它不会动,不会说话,它只是坐在那里。那些觉得害怕的人,那是他们心里有鬼,是他们自己胆小,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
姚寅笙静静地看着莫莽歇斯底里的样子,她没有反驳也没有安慰。她能感觉到莫莽的精神状态极不稳定,丧子之后的长期悲伤、网络世界的虚拟反馈以及可能存在的愧疚感,已经将他的心理扭曲成一个偏执且脆弱的状态。他紧紧抓住这个人偶和网络上的关注,作为他逃避现实痛苦和精神支柱,任何质疑都可能引发他激烈的防御反应。
姚寅笙等他稍微平静一些,才淡淡开口,“你确实没有直接伤人,但你以这种容易引发恐怖联想的方式,将承载着你复杂情绪的物件放置在公共空间,本身就在制造恐慌,这是一种影响他人的行为。我想这个小区里不少父母,已经被吓得寝食难安了。”
“你说的是28栋7楼那个女人吧?你是她找来的吧?我就知道是她!她平时嘴那么碎,为点小事就跟人斤斤计较。她害怕?哼哼,她越害怕我越要放,反正我也看不惯她很久了。”
这话暴露了莫莽行为中隐藏的恶意,或许悼念儿子是他最初的动机,但发展到后来显然掺杂了个人恩怨和对他人反应的扭曲享受。姚寅笙摇摇头,知道再说下去也无益。莫莽已经沉浸在自己的逻辑里,听不进任何劝告。他需要一个宣泄口,一个精神寄托,而这个人偶和网络世界恰好能满足他。
“总之,你好自为之吧,多行不义必自毙,也许现在你和这个人偶没有伤人,但时间久了民怨会越来越大,到时候你想挽回可能就无力回天了。”姚寅笙不再多言,转身欲走。
“你给老子滚!”莫莽在她身后低吼道,声音沙哑而充满戾气,“老子的事不用你管,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也别想动小迪半分,否则我对你不客气!回去转告那个女人,不爽就搬出去!”
姚寅笙脚步未停,仿佛没有听见那毫无威慑力的威胁,身影很快消失在楼道的阴影中。身后,跷跷板升起又落下的诡异声响在短暂的停顿后再次固执地响起,那声音回荡在小区里,像一个永远无法醒来的噩梦。
回到那间刚打扫干净的房子,姚寅笙和衣躺在光秃秃的床板上。坚硬的木板硌着后背,没有床单被褥的包裹,夜晚的凉意丝丝渗透进来。她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纹路,耳边似乎还回响着跷跷板单调的噪音,以及莫莽那偏执而疯狂的咆哮。
这件事,很难用寻常的手段去解决。莫莽的行为游走在法律和道德的边缘,他确实没有造成实质性的物理伤害,报警最多也就是警告和调解。而根源在于他扭曲的精神状态和无法释怀或不愿真正面对的丧子之痛。如果强行拿走人偶,可能会彻底刺激他,引发更极端的后果。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略显单薄的窗帘照在脸上。姚寅笙起身洗了把脸,驱散了少许疲惫。她来到大姐家,药紫秦接到消息也下楼,大姐和她的脸上都带着期盼和紧张。
“寅笙,怎么样?昨天晚上是不是遇到了?”
姚寅笙坐下,将昨晚的经历原原本本地告诉两人。她描述莫莽的状态,他丧子的背景,他制作人偶的缘由,以及他在网络上的两面行为,还有他偏执暴躁、拒绝沟通的态度。姚寅笙最后说:“情况就是这样,从他的行为本身来看,确实没有构成直接的违法犯罪。报警,或许能暂时让他收敛,但无法解决根本问题,甚至可能刺激他做出更过激的举动。他的问题在心,在脑子。”
药紫秦脸色苍白,不甘心地问道:“那......难道就没办法了?就任由他放着那个鬼东西吓人?我每天晚上都睡不好,一闭眼就是那张脸。”
姚寅笙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我能理解你的恐惧,但目前来看,我能做的有限。或许你们可以尝试联合其他受到影响的邻居,一起向物业和社区反映,对他施加压力,让他至少不再在小区内放置人偶。但想要他彻底停止这种扭曲的悼念方式,我觉得很难。”
说完姚寅笙起身准备离开,这件事她无力强行干预,也不愿卷入一个精神偏执者更加复杂的漩涡。人性的幽暗与复杂,有时候,比鬼怪更加难以驱散。
走出单元门时晨光正好,小区里逐渐有了人声,整个小区充满生机。然而,在那阳光照不到的角落,在那个男人的心里,在那个穿着橘色连帽衫的人偶身上,依旧笼罩着一层驱不散的阴霾,那阴霾源自现实悲剧与人性的扭曲。姚寅笙能解决非自然的诡怪,却对人心铸就的囚笼,感到深深的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