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重的灰色雾气聚拢又散去，叶开回到了自己的房车上。
他觉得有些懵。
齐野竟然做了这么大的事情么？
【铀】原来是这么来的？
以前没有【铀】这种东西？
按照穿越至今，各位仙人、特别是先生给他的信息，的确这是一种合理的解释。
裂变、链式反应、临界质量，构成了作为放射性元素【铀】的核心定义，至少是一部分的核心定义。
以此为【神】。
而当齐野将它塑造出来，并且为它命名，它就有了【形】。
形神兼具，名实相副，因此【铀】出现在他的手中，并且产生了爆炸。
但是还有一些细节，跟叶开所知道的核爆不同——
按理说，在核爆之后，会有大量的辐射尘，爆炸地点周围的人应当死绝才对。
皇宫肯定也会受到影响……合理的发展，应该是皇帝也因此而死。
但以上这些，还不算重要。
对叶开来说，重要的是——如果【铀】是被凭空创造的，那其他的许多东西呢？
最关键的是……科学呢？
唯物主义的叶开，遭受了史无前例的巨大打击。
科学，不存在了？
不，或许只是核物理、辐射相关的东西不存在了而已……
他脑袋里乱哄哄的，按了按太阳穴，坐在沙发上。
然后他就看到，有个二十多岁、穿着短袖t恤和沙滩裤的人坐在对面，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这谁——
叶开立刻意识到了他的身份。
“齐野？”
对面的人点点头。
“没错。”
“先生说有些事情可以让你知道，于是让我来见见你。”
齐野笑笑：“若不是先生提及，其实你不会见到我。”
先生找齐野来，是为了要解释仙骨为什么越来越稀少的问题……
叶开记得这件事，当时先生说，直接的解释未必能让他听明白，因此就让齐野过来。
现在叶开大概知道了——将世界的前进方向交给凡人执掌，这是相当长的时间中，仙人们的共同决定。
齐野就做了其中的一部分。
“可以让我知道的……是说为什么仙骨越来越少？”
叶开问道：“还有，为什么我不会见到你？”
他对这一点有些在意。
难道在世界碎片中见到仙人，不应该是一种有一定概率发生的事情么？
齐野却说自己不会见到他……
不会是在躲着自己吧。
“我的名字并未出现在任何的史书上。”齐野解释道：“没有史料会记录王恭厂的一个工匠。”
“所以，你并不会知道我的名字，也就无法见到我了。”
“可我之前……也不知道贾思勰和范缜啊。”
叶开有些纳闷，这两个仙人自己之前都不知道。
难道他们俩，也都是先生安排的？
齐野摇摇头，转开话题。
“你已经看过我的记忆，应当已经知道，我们是如何将世界转交到凡人的手上……其实这个世界，从来都没有在仙人手上。”
叶开点点头。
的确如此。
即便在张角那时候，拥有仙骨也只是略有一些优势，而不会无敌。
掌握这个世界的，一直都是凡人，这个世界的智者和天才，也是以凡人为主——正如先生告诉过他的那样。
他想起先生给他展示过的、一大堆的书了。
“而且……”齐野打量了一下叶开，说道：“现在不仅仙骨难以出现，即便出现了，也比以往要弱上不少。”
“啊？”
“不是你的问题……还是说说我们是如何将这个世界交给凡人的吧。”齐野说道：“我听张角和长吉都说，你自认为是个唯物主义者？”
“啊……对。”叶开说道：“但看到你的记忆，我有点动摇。”
以往不管是哪个仙人，甚至先生，都没有动摇他的唯物思想——再怎么样，科学不是假的吧？
可齐野的记忆告诉他——嘿，还真有可能是假的。
“动摇么……这可不好。”齐野说道：“你觉得，科学是什么呢？”
“科学就是……”叶开想了想：“对世界规律的总结和应用？”
“不算错。”齐野点点头，摸出一杯奶茶，插上吸管：“来一杯？”
这玩意不就是骗术么……
叶开摇摇头。
齐野也不以为意：“要我说，科学就是对世界的看法，或者称为……【观念】。”
观念？
先生曾经说过，秩序就是人的观念和逻辑。
“而科学生效的方式，则是通过【逻辑】。”
叶开坐直了身子。
“这二者合起来，就是【秩序】。”齐野说道：“就是这个世界的运作方式……这就是凡人控制世界、和推动世界前进的方式。”
“啊？”
叶开觉得有些头晕，他揉揉脑袋：“你不会是想说，我们现在所说的科学，本身就是……就是……”
那两个字放在这里，有点太震撼了。
“嗯。”齐野吸了一口奶茶，嚼嚼珍珠：“没错，就是你想说的那个，【骗术】。”
叶开沉默下来。他将自己的手机拿出来看了又看，再看看房车内部。
透过窗户他看到游轮的甲板。
这些东西都是科学技术发展的产物，但是现在……齐野说，它们都是基于骗术？
“你是在骗我吧？”
“你就这样坚持你的……唯物主义么？”齐野说道：“你看到勃额了吧？勃额的想法，在以往并不稀奇，其实哪怕在现代，也有许多人，仍然不相信科学。”
“他们更相信一些神秘而不可控的东西。”
“确实有很多这样的人。”叶开说道。
他也见过许多不相信科学，每日求神拜佛的人。
“不仅是勃额。拥有仙骨的人中，有许多人，也都认为以往的状态更好……凡人也能通过修炼，获得超出常人的能力，伟力归于自身。但他们中的绝大部分，都没有成为仙人。”
“为什么？”
目前为止遇到的仙人中，王莽像张角一样，想要回到以往仍有神通的时代。但刘秀也跟叶开说过，王莽这种情况成仙的，是少数。
“应该有人跟你说到过了。”
齐野说道：“仙人，是顺应了世人的某种期待，或是将世人的某些想法固化下来……能修炼有成的永远是少数，剩下的人呢？他们的想法实则更加重要。”
似乎是有人这样说过……是李贺？
“可是科学，也并不能排除这个问题。”叶开反驳道：“天才永远是少数，能够掌握大量知识的人，也没有那么多。”
比如叶老板自己。
“但这是一种更加公平的东西。”齐野说道：“只要学习，只要观察、归纳、总结、推演，就能掌握世界的运行规律，并且利用它。”
“同时，即便掌握了再多的知识，也不能直接表现为个体的力量，还要依托于整个人类社会，去将这些知识应用起来。说到底，科学本身就是依托于人类社会的产物。”
“其本质虽然是骗术，但只要相信的人足够多，就不会被拆穿。”
“如此一来，人类所生活的区域，就会更加稳固和安全。”
好像的确是这样……
在电子厂中，叶开看到过一个记忆碎片，里面就提到，未来的人类为了对抗灾厄，专门进行全民学习。
“那……如果是这样，为什么灾厄还是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