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武关之东,乃是并州之地。
宁武关之西,便是南胡领地。
现在,南胡首领刘豹已然入京,成了大魏托孤之臣。
南胡之精兵强将,也尽数随刘豹入京,编入魏营,戍守京畿或驰援各处
而南胡领地,本就土地贫瘠、物产寡薄,资源匮乏难养重兵,所剩守军不过是些老弱残兵,数量寥寥。
但这片土地上,仍散落着不少南胡部落。
他们依水草而居,未曾迁离。
夏侯惇明白了贾诩之意,没有再和田豫废话。
勒马退兵,驻扎三十里之外。
而接下来,南胡之地的胡人百姓,开始面临一场残酷无比的屠杀浩劫。
投石车打进城中的不是石头,而是南胡百姓的头颅与四肢。
血肉模糊地砸在城墙之上,街巷之中,触目惊心。
秋寒浸骨,本就是疫病易生之时。
城头上,田豫望着城下不断飞来的残肢,银甲上溅满暗红血点,喉间哽咽难言,心中有力难施。
他明知这是对方的毒计,却无能为力。
胡民的尸骸散播瘟疫、瓦解军心,他想出城毁车。
可他手中兵力连守城都捉襟见肘,更遑论出城,在三大宗将面前毁掉霹雳车。
城中百姓早已没了往日的安宁,孩童被残肢吓得啼哭不止,大人则面色惨白地缩在屋中,望着街头散落的血肉瑟瑟发抖。
每日都有人因惊惧、寒冷或染病倒下。
城中的药材以往时数十倍的速度消耗。
无钱的伤者只能在痛苦中呻吟,绝望如秋雾般笼罩着整座城池。
田豫立于城头,听着城内此起彼伏的哀鸣,望着远处森森的铁甲,只觉喉头发紧。
一股无力感死死攫住心口。
他守得住关城,却守不住百姓的性命,挡不住这阴毒无比的算计。
……
另一边,平虏将军牵招调任雁门关。此地曾是好友田豫驻守之处,各项防务熟门熟路,他治理起来并无太大难度。
他的职责很明确:扼守关隘,抵御北方匪盗。
只是牵招心中始终存着一丝疑惑:曹丕既已重用胡虏,还给了他们专属的入城通道,为何还要在此地重兵设防?
防的到底是胡虏么?
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他时常自问,但心里却清楚的很。
他也好,田豫也好,皆被置于边鄙,专司镇抚羌胡。
为的是防羌胡不假,亦是防他们和刘备有任何的联系。
当年,牵招年少时师从同县名儒乐隐,而刘备求学途中与其相遇相交。
当时二人皆有英雄气概,彼此惺惺相惜,故“少长河朔,英雄同契,为刎颈之交”。
可后来,老师乐隐遇害,他冒着风险护送恩师灵柩回乡。
不得已,与刘备分别。
再后来,他加入了袁绍的阵营。
而刘备此时则辗转各地起兵,先后依附公孙瓒、陶谦、袁绍、曹操、刘表。
他也历经了袁绍、袁尚、最后跟随了曹操。
但无论跟着谁,他都牢牢的驻守在北方,哪怕在同一阵营,亦未再得与刘备重逢之机。
【注:有种猜测是,牵招不投奔刘备是因为刘备背弃了公孙瓒,投靠了陶谦,又归附袁绍。
在牵招看来,这种为了自身利益,轻易背弃有恩于己的旧主,甚至投靠旧主仇敌的行为,显然是“以利易义”,与自己的价值观完全相悖。
其实,这说法有点双标。
因为,牵招也是同样的投靠了袁绍的仇敌曹操。
后来袁尚被杀,其首级被悬挂在马市,牵招不顾曹操阵营的立场,公然设坛祭拜,以彰显其忠义。
可问题是,砍下袁尚头颅的不是曹操,但命令悬挂袁尚头颅于马市羞辱的,正是曹操。
作者不是想佐证牵招不够忠义。
事实上,牵招能在曹操“敢有哭之者,斩”的军令下,冒死祭奠袁尚头颅,已经很不容易了。
问题是,拿牵招的忠义,来佐证刘备的“不忠义”,并不是很合逻辑。
毕竟除了曹操(因衣带诏),刘备并没有背叛公孙瓒、陶谦、袁绍、刘表中的任何一个。
所以,在本书认为,之所以二人没再相见,更多的原因是条件不允许。
毕竟袁绍和曹操不是蠢人,也不会想让刘备的旧交和刘备走得太近。】
与田豫有着些许不同。
牵招心中总盼着能再遇刘备,重拾前尘往事,共话当年少年意气、风华岁月,哪怕是在不同的阵营。
尤其是听闻刘备平定南方、登基为大汉皇帝的消息,牵招心中激荡难平。
而曹丕早已篡汉建魏,自居天下正统,与南汉势同水火。
他满心焦灼,想为旧日挚友做点什么,却终究受制于阵营与疆场阻隔,只觉力不从心。
只能安安静静的守着北疆,打听着南边战事的消息。
听说,南汉皇帝又出兵了,这次他的目的是夺下东都洛阳。
可他依旧什么也做不了。
雁门关与洛阳相隔千山万水,终欲效绵薄而不可得也。
但很意外,北边终于传来消息。
说有一股打着汉军旗号的魏甲部队,正从北方而来。
斥候报曰:“来军不满千骑,其首大纛书‘曹’字,旗面甚破,缝缝补补,规制乃丞相之旗也。”
牵招不禁惊愕:“莫非那传言是真的?”
再派斥候打探,结果消息无二。
牵招不禁有些担忧,如今南汉即将一统之际,倘若曹操得入中原,再重归整曹魏,势必又成统一之大碍。
所幸,他掌中握有曹丕与司马懿联名诏令,其上明言:“凡称丞相、妄攻我关隘者,无需多言,立斩无赦。”
正好可借曹丕之令,稍阻曹操兵锋,顺势加深其父子嫌隙。
他兵力不多,所能为者,不过是逼其绕行雁门关而已,除此之外再无他法。
若曹操欲另择路径攻入并州,他终究还是束手无策。
念及此,牵招当即整顿兵马,严固城防,谨防曹操兵马来犯。
果然,未过几日,这支不足千人的军队终于来了。
城下那张面孔饱经风霜,已然刻满岁月痕迹,可牵眸望去,依旧心头一动,涌起几分熟悉之感。
“牵将军,汝还认得孤否?”
阵前声音传来,带着几分旧日气度。
“汝是何人?”
“孤乃大汉丞相,曹操,曹孟德!”
牵招敛了敛心绪,脑海中又恍惚忆起袁尚的头颅,他缓缓摇头。
“抱歉。”
言罢,他抬手取出魏帝曹丕亲颁的军令与诏书,展开示于阵前:“大魏陛下有令,凡伪称丞相、妄攻我关隘者,无需多言,立斩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