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城的喧嚣扑面而来，人流如织，叫卖声此起彼伏。
李师婉端坐马背，目光掠过街道两旁鳞次栉比的商铺，那些悬挂着的彩绸在岭南特有的湿润空气中微微飘动。她轻轻攥紧缰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赶了这么久的路，婉儿可是累了？”前方的李慕蝉勒马回身，一袭白衣在熙攘人群中格外醒目。他年逾花甲，鬓角已染霜色，眼神却仍如青年般锐利。
李师婉摇头，勉强笑了笑：“祖父，孙女不累，只是没想到广州城远离中原，竟然也如此繁华。”
“广南东路虽偏安一隅，却是海上商道枢纽，南朝由于阻隔了往西域的贸易之路，故而只得开辟海上贸易，数百年来，海上贸易之路早就畅通无比，比之往昔汉唐的西域贸易之路更加繁华。”李慕蝉目光扫过街角几个鬼祟的身影。
“这广州的繁华程度，就是比之济南也不遑多让。”
他们继续前行，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声响。
李师婉忍不住回头北望，视线越过重重屋宇，仿佛能穿透千山万水，看见那个留在济南的身影。
韩牧此刻在做什么？
是否还在为那日她不告而别而忧心？
她下意识摸了摸怀中那枚温润玉佩，一时间心绪有些感伤。
“我们到了。”李慕蝉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一座三层酒楼矗立眼前，飞檐翘角，气派非凡。
二楼悬着“望海楼”匾额，笔力遒劲。
小二引他们至雅间。窗外可见珠江入海口，碧波万顷，白帆点点。
李师婉望着那些远航的船只，心头空落之感愈发强烈。
“这几日赶路你都清瘦了很多，来尝尝这个。”
李慕蝉将一碟晶莹剔透的点心推至她面前，“这是虾饺，岭南的特色。”
李师婉夹起一个，薄皮内粉红的虾肉若隐若现。她小口品尝，鲜甜滋味在舌尖绽放，却品不出半分欢喜。
“婉儿，出了海，便是与世隔绝的生活了，”李慕蝉轻抿一口茶，“荒岛上虽清苦，却是练武的绝佳之地，你天赋如此之高，或许，未来在武学上的路注定比祖父走得更远。”
“祖父...”李师婉放下竹筷，“我们非要去海岛不可吗？”
李慕蝉凝视着她，目光复杂：“婉儿，祖父的时间不多了，我前去赴约九死一生，在赴约之前，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将这一身武功不带进坟墓，你来继承最符合祖父的心意。”
李师婉垂首。她明白祖父也有为难之处，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强行带她离开济南，离开韩牧。
“婉儿，吃完饭后，你去置办些必需品。”李慕蝉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记得多备几套衣物，海岛上可不比济南，那里气候十分潮湿，你一个女孩子，也是受罪了。”
“祖父，我还想买些餐具，还有一些家具什么的，”李师婉轻声道，“总不能日日都依靠烤鱼果腹吧。”
李慕蝉眼中掠过一丝欣慰：“去吧，记得日落前到出海口汇合。”
…………
广州城的集市比李师婉想象的还要热闹。各色商铺林立，来自南洋的香料、精美的瓷器、鲜亮的绸缎令人目不暇接。她穿梭在人群中，身后跟着雇来的挑夫。
“这位姑娘可要出海？”一个卖瓷器的老妪好奇地问，手上不停包扎着她刚买下的青花碗碟。
李师婉点头，目光落在一套茶具上。白瓷细腻，绘着淡雅梅花，让她想起重阳宫竹林雅居里的那套。韩牧除了练功，最爱与她品茗对弈，每每让她三子，却总能巧妙输她半目。
“这套也要了。”她指着茶具，声音微涩。
采购的队伍越来越长。当她要求买下一张雕花木床时，领头的挑夫终于忍不住开口：“姑娘，这...这可是大件，船上未必放得下。”
“无妨，祖父自有办法。”李师婉语气平静，心中却泛起涟漪。她何尝不知自己买得太多，只是这采购的过程，能暂时填补内心的空洞。
日头偏西时，她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走向出海口。
三十余名挑夫扛着家具、箱笼，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李慕蝉早已等在岸边，海风拂动他白衣飘飘，宛若仙人。见到这阵仗，他先是一怔，随即朗声大笑：“婉丫头，你这是要把半个广州城搬去荒岛啊！”
李师婉脸颊微红：“祖父，既然要荒岛生活，总要准备周全些嘛。”
李慕蝉目光慈爱地打量着她，轻叹道：“好好好，若非情势所迫，祖父也不会让你受这份苦。”
“孙女明白。”李师婉望向碧波万顷的海面，“只要早日学会祖父的武功，就能早日回来。”
李慕蝉点头，转身扫视港口，目光定格在一艘最大的三桅帆船上。船体高大，帆布崭新，明显是艘精心维护的好船。
“你这置办的东西太多了，那艘船如何？”他指向大船。
李师婉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轻轻点头：“只有那艘船，才能装下这些东西。”
旁边一个老船夫听见他们的对话，脸色顿变，急忙上前低声道：“哎呀，老先生，那船可碰不得！那是海鲨帮的船！”
“哦，海鲨帮？”李慕蝉眉梢微挑。
“对呀，海鲨帮是方圆数百里最大的船队帮派，垄断了海上的贸易生意。”老船夫压低声音，“听说那海鲨帮帮主武功极高，神出鬼没，就连二帮主海阎罗也是十分了得，我们只知他们原是海盗出身，心狠手辣，崛起于海上不过三五年时间，如今海鲨帮船队就有上百艘，连官府都让他三分。上月有个商队租了他们的船，至今音讯全无，据说...”
他话未说完，李慕蝉已大步向那艘船走去。
李师婉毫不犹豫地指挥挑夫们跟上，对身后船夫们的惊呼与劝阻充耳不闻。
“哎呀，敢去碰海鲨帮的船，他们死定了...”老船夫望着他们的背影，喃喃自语。
大船甲板上，三十余名精壮船员早已严阵以待。
他们身着统一蓝色短褂，胸前绣着狰狞鲨鱼图案，手中钢刀在夕阳下闪着寒光。
“大胆，还不止步！”为首的黑脸汉子厉声喝道，“老东西，连我们海鲨帮的船也敢碰，你是活腻了吗？”
李慕蝉恍若未闻，身形微动，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那白衣老者已如一片羽毛般轻飘飘落在船头栏杆上。海风猎猎，吹得他衣袂翻飞，宛若神人。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拿下他！”黑脸汉子怒吼。
十余名船员一拥而上，钢刀织成一片寒光网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