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血红色的,越红越好,红得刺眼的那种!
做得越多越好,然后,给老子挂到秦淮河两岸,
最显眼、最热闹的地方去!让那些自命风流的
才子,倚门卖笑的佳人,还有那些吃饱了撑的、
整天议论朝政的闲人,都给老子看清楚,
乱嚼舌根子,诽谤功臣,是个什么下场!这,就是榜样!”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这个主意还不够“完美”,
忽又灵光一闪,脸上露出一种近乎孩童恶作剧般的、
却令人不寒而栗的恶劣趣味,对侍立一旁的魏忠贤补充道:
“还有!老魏,你亲自去一趟苏州!
给老子找几个最有名、嗓子最亮、最会编词儿的评弹先生!
不是会编词儿埋汰人吗?好啊!
老子给他们提供点‘正料’!
把老子当年怎么在辽东横扫倭寇、怎么以少胜多、
怎么打得那些倭奴屁滚尿流、跪在地上叫爷爷的赫赫战功,
给老子详详细细、原原本本地告诉他们!
让他们给老子编成弦子词!要编得热闹!编得提气!
编得通俗易懂、老少咸宜!编好了,
就让秦淮河上所有画舫、妓院里的姑娘们,天天给老子唱!
循环着唱!从早唱到晚!谁唱得好,唱得卖力,
让客人们都听得热血沸腾,老子重重有赏!
银子、绸缎,少不了她们的!但是,”他的语气骤然转冷,
阴鸷的目光瞥了一眼案几上那染血的戏本,
“谁要是敢不唱,或者唱走了样,阳奉阴违,
甚至偷偷加些不干不净的词儿……哼,那这些血灯笼,
说不定就得换点新‘材料’了!”
魏忠贤脸上堆满谄媚而了然的笑容,尖声道:
“王爷此计大妙!可谓恩威并施,既惩戒了宵小,
又宣扬了王爷的赫赫武功,教化民心,一举多得!
老奴佩服!老奴一定亲自督办,务必让这弦子词唱遍江南,
唱得家喻户晓!”不久,便有手下心腹从江南快马加鞭送来密报。
禀报说,金陵城中有个姓张的年轻书生,颇有才名,
素有些清高气节。因亲眼目睹东厂番子在城中横行,
查抄书坊,锁拿文人,手段酷烈,又见王龙如此跋扈,
悲愤交加之下,竟效仿古之屈原,留下一封洋洋洒洒、
痛斥权奸、以死明志的万言遗书,于夜深人静时投了秦淮河。
心腹禀报时,语气略带一丝谨慎,似乎在观察王龙的反应。
王龙听了,非但没有丝毫动容、惋惜或是恼怒,
反而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其拙劣的笑话,乐得嗤笑出声,
他将手中的茶碗重重一顿:“投河?想学屈原啊?呵!
沽名钓誉!穷酸腐儒的臭毛病!以为一跳河就能青史留名,
让后人骂老子是昏君奸臣?”他站起身,踱了两步,
脸上满是讥诮和残忍之色,对手下命令道:
“既然他这么想学屈原,这么有‘气节’,那老子就成全他!
送佛送到西,好人做到底!去,派人给老子把他从河里捞上来!”
手下一愣,有些不明所以。王龙脸上恶毒的笑容扩大:
“捞上来之后,找块最大、最沉的花岗石,要几百斤重的那种,
用铁链子给他牢牢绑在身上,绑结实了!然后,
再给他原样沉回秦淮河里去!让他沉得深一点,稳一点,
省得尸体过几天泡发了浮上来,碍了秦淮河的风景,
坏了老子赏灯、听曲儿的雅兴!这叫什么?
这就叫彻底成全他的‘投江之志’!让他和他的‘气节’,
永远沉在河底,‘名垂青史’!哈哈哈!”
他肆无忌惮的笑声在华丽的花厅内回荡,
充满了对生命、对文人气节的极度蔑视和践踏。
手下听得脊背发凉,不敢多言,连忙躬身领命:
“是!王爷!属下这就去办!”王龙挥挥手,
像赶走一只苍蝇,重新坐回榻上,拿起那把插在案上的匕首,
继续把玩,仿佛刚才决定的,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窗外,王府内的樱花树,在春日的微风中,
似乎开得更加妖艳了。王龙的命令像一道裹着血腥气的寒风,
迅速刮过长江,直抵秦淮河畔。没过几天,
那“十里珠帘”的温柔乡,便出现了一幅足以让任何尚有良知者
心惊肉跳的景象。整整三十六盏用浸透文人鲜血的《汉奸鉴》
纸张糊成的血红色灯笼,被高高悬挂在画舫檐角、沿岸灯杆之上。
这些灯笼在靡靡的夜色中,随着秦淮河幽暗的水波无声荡漾,
发出一种幽幽的、如同鬼火般诡异的光芒,
将那承载了千年风月的河水映照得一片刺目的血红,
仿佛一条巨大的、正在溃烂流血的伤口,
横亘在金陵城最繁华的心脏地带。两岸青楼楚馆里的歌女们,
早已接到了东厂番子刀锋下的死命令。她们被迫强颜欢笑,
抱着琵琶琴瑟,在那令人不安的血色光晕里,咿咿呀呀地唱着
新编的、歌颂王龙“赫赫战功”的弦子词。歌词极尽阿谀夸张之能事,
曲调却仍是熟悉的吴侬软语,但这婉转歌声此刻听来,
每一个音符都像是裹着蜜糖的毒药,充满了浸入骨髓的悲凉
与难以言喻的恐惧。消息快马加鞭传回北京并肩王府。
王龙闻讯,抚掌大笑,连说了三个“好!”字。
他兴致勃发,当即决定要亲自去体验一番这“盛世奇景”。
是夜,他乘坐着自家那艘雕龙画凤、极尽奢华之能事的巨大画舫,
在众多护卫船只的簇拥下,招摇过市,直入秦淮河。
画舫内丝竹喧嚣,灯红酒绿。王龙斜倚在铺着白虎皮的软榻上,
听着两岸被迫响起的、千篇一律却震耳欲聋的歌功颂德之声,
看着河水中那三十六点摇曳的血光,脸上露出了极度满足
和陶醉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