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破，东城那片老仓的屋脊被薄雾压低。
联席车在路口分开，一支去广源边贸，一支去合顺通达。
卡片上三行字写得直，先人先账先货道。
李一凡把卡片塞回夹带，抬手示意，队伍散开。
广源的院墙不高，门楼两盏黄灯还亮着。
门房桌上压着出入车登记，字迹像被雨晕过。
霍景澜翻到昨夜那一页，车次比平日多出三趟。
他伸指点在时点，门房喉结滚了一下。
仓里一层堆着茶叶与百货，摆得齐。
靠里侧有一条细门缝，风从缝里灌出来。
顾成业把手电照进去，铁皮楼梯通向半地下。
第一步踩下去，灰尘扑起一层暗雾。
半地下的灯亮着，桌面铺了塑封皮。
两台旧电脑并排，旁边放着卡托与旧手机。
墙上钉了行程表，每晚九点到十一点最忙。
表下方留了一个小钉，别着一张便签，写海联。
合顺通达那头更像正经生意的样子。
前厅挂着边贸许可，落款不旧。
卢恒从许可边缘抠下一点胶，指尖有黏。
他转身进后场，托盘下压出几张薄薄的单据。
单据抬头很干净，备注却重复同一串词。
跨境服务费四字被写了二十多次，尾数相近。
仓管把帽檐压低，嘴唇抿得发直。
罗景骥只看了一眼，让人把这叠单先封好。
广源的半地下角落有一只铁柜。
钥匙插在上面，边缘磨得亮。
打开是一排备份本，皮面发硬。
第一页写着收付表，左列是海联，右列是文教与培训。
顾成业把备份翻到上月。
那几天的字写得急，笔画像被风刮。
每晚都走同一路，深夜出，清晨回。
他把页面扣上，眼神更沉。
院外来了两辆小货，司机探头问能否卸货。
霍景澜抬手示意靠边，民生货直走不耽误。
他绕到车尾，把封签与货签对了一遍。
司机比了个手势，点头，去找其他门位。
合顺通达的后场地面有一道新拖痕。
推开遮挡的木板，露出一台小型设备。
外壳无标，电源线往边柜里钻。
拉开边柜，里面躺着两只小盒，贴着付费两字。
盒子上每只有四个指示灯，微微闪。
卢恒把电源按掉，灯灭得很干脆。
他用酒精棉擦过表面，留下指纹粘附痕。
边柜底层又露出一叠打印小条，密密麻麻一串串尾号。
检方同事进门，把文件袋放在桌角。
批示只两句，先稳货道，后查账路。
字头不大，却像把刀口压住要害。
罗景骥点头，按这两句派活。
广源那边的半地下再翻出一只旧账箱。
盖子一撬开，里面躺着一沓信封。
外写班号，内夹现金，有的夹着交通票根。
票根目的地多在城南与口岸间，时间卡在夜里。
门口传来脚步，一位中年男子自称会里的人。
他递过名片，边角有磨痕。
秘书接下，转手装袋，没有往里通传。
男子笑了一下，眼神却没落在任何人身上。
合顺通达的财务小间有一台老打印机。
托纸板下面压着几张进账单，抬头海联教育。
落款签名笔锋相似，日期连在三周。
卢恒把单平展，抽出手机比对上一案里的手写。
广源内院墙角摆着两只蓝筐。
筐里散落小配件和封条，型号与口岸五号库一致。
霍景澜把封条揪起一角，对光，纹路相同。
他把封条压回去，像把一条路重新按平。
联席室那边传来一条简讯，外省平台限流已开。
出省那条线像被掐住喉咙，吞吐骤降。
技侦把回执丢进群里，给出两句话的落点。
平台坐标靠近高铁枢纽，侧门有一处小机房。
李一凡站在广源院里，听完三点简报。
他只说四字，先把口关。
口是账路，也是付费盒的阀。
四字落地，所有人各就位。
民生货道照常放行，药品与冷链最前。
司机们的路线没乱，巡查在前路引导。
广源门口的登记本换上新页，笔画更直。
院里起落的叉车照旧，只是停靠点换了。
合顺通达的后场还藏了一只暗柜。
暗柜当中压着一叠指东打西的报销单。
单上的抬头换了三个名，地址却没动。
罗景骥用铅笔在右上角点了一点，像钉一根钉。
海联账户的流水同时铺在联席桌上。
三条分流线绕回城内两家公司，另一条出省。
城内这两家与边柜里的付费盒时点对齐。
顾成业在两处名字旁划了两道直线，起笔收笔都稳。
午前风起，边贸园的大旗拍在杆上。
园区管委会主任赶到广源，脸色紧。
李一凡让他先看这叠单，再看这台盒，再看这条拖痕。
主任沉默，最后点头，说照办封停涉案位点。
林允儿的机位拉得很远，只拍手与货。
两分钟短片里只有托盘、封条与改线的箭头。
字幕落在下方，民生未慢，灰路停住。
评论区开始出现大量收到二字，像鼓点压稳节拍。
会里司机又来，转着圈找人。
门岗把手一摆，示意去联席处再问。
司机叹一口气，掉头去了另一道。
轮胎压过水纹，留下一寸弧线。
合顺通达财务把电脑从柜里抬出。
桌面有一个名为课时补贴的文件夹。
文件夹里是按班次排列的名单，备注写试岗。
名单尾页多出一行，戴副。
罗景骥把尾页单独抽出，配在边柜付费盒时点旁。
两条线在纸上重叠，像一只影子被灯照出了第二层。
他没有开口，只在页角写下两个字，锁边。
锁住的不是门，是资金的边线。
广源半地下的一处排风口对着巷子。
外面摆着两只泡沫箱，盖子半掩。
掀开后里面是成捆耳麦与卡托。
顾成业示意照相封存，动作干净利落。
合顺通达院里停着一辆黑色小车。
副会长的司机坐在驾驶位刷手机。
张小斌敲了敲车窗，司机抬头，笑容发僵。
他出示一张纸，示意配合出示库房钥匙。
库房门开，里面空空，地面却有新拖痕。
沿痕迹到墙角，木板后藏着一个薄薄的夹层。
夹层里塞着几本合同存根，抬头海联与鸿泰交错。
签名的弧度与广源那本完全一致。
午后的联席室把三张图叠在一张纸上。
口岸、商会、培训、边贸、付费平台，五点成环。
环上黑点开始变淡，只有平台那端还亮。
技侦在图角写下落点与楼层，字清楚。
法院那边同步推进第二轮措施。
冻结通道与追补方案一并下发，语句短。
银行侧回话，白名单照旧，误伤撤回按早上节奏。
卢恒用直尺把时点对齐，曲线不再抖。
广源院后那条小巷被一阵风吹得干净。
门口老槐树的叶在午光里发亮。
门房把早上的登记本换到下半页，握笔的手不再抖。
他抬头望了一眼院中，叉车倒车声规整。
合顺通达经理被请到会客间。
桌上只有三样东西，单据、盒子、名单。
顾成业先讲流程，再讲去向，最后讲人。
经理的肩膀先僵后塌，眼神落到那只付费盒上。
园区管委会贴出一张简短通告。
涉案库位暂停，民生不受影响，客户照常办理。
通告落款干净，时间标在今日午后。
门口有人拍照，群里很快刷屏。
林允儿第二条短片上线，只有一句提示。
远离陌生兼职，远离夜间外呼。
片尾仍留一秒空白，像让人把心口那口气吐干净。
点赞比上午更多，留言里多出孩子与老人两个词。
广源半地下最后一只柜也打开了。
里面卧着一本见证人名录，抬头简单。
名录上三处名字打了圈，与培训中心的报名表对上。
顾成业把两份纸叠在一起，像把两条路合成一条。
合顺通达的付费小盒被装箱。
技侦把装箱单贴在箱面，用记号笔写上时点。
罗景骥挥手，让人把盒送往机房做还原。
他说两个字，今晚。
傍晚风更硬，旗面贴杆又弹开。
边贸园的灯一盏盏亮起，路径被照得清。
司机们的车灯也跟着亮，一条条队伍排直。
没有喧哗，只有发动机的低声喘息。
联席室大屏换成平台落点图。
外省那栋楼下有一条窄巷，尽头挂着一块小牌。
牌子写科技服务，隔壁是便利店。
技侦在图旁写出小机房的窗数与朝向。
李一凡把卡片翻到背面，落三件明日活。
一，平台锁喉，先断再谈。
二，副会长问清，房租走向与合同挂齐。
三，回补安排扩到乡镇网点，老人先办。
他把卡片压住，站起身，看窗外那道长线。
城市的灯开始一盏盏接力，像有人在远处点火。
边贸的门收住了，口岸的路更顺。
这座城的呼吸，也跟着匀了。
园区玻璃房照常揭榜，盲评没有停。
贺青林在角上点了一下红，然后抬眼看向夜色。
他把笔插回胸前口袋，脚步加快。
楼梯口的石面被擦过，反光像一条窄河。
合顺通达门口最后一个货格被贴上封条。
经理在外面站了很久，忽然深深鞠了一下身。
他转身离开，步伐不再虚浮。
院里有人轻轻叹了口气，像把心里的灰拍掉。
广源门口的老槐树落下一片叶。
门房弯腰捡起，夹在登记本最后一页。
他抬头冲院里摆了摆手，像跟这一天告别。
灯在他的背后亮起来，影子被拉得很长。
夜深一点，联席室只剩一盏台灯。
桌上摊着五张图，围成一个圈。
圈中央是一张小卡，字不多，锋利。
明日的两刀，已经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