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38
“…………”
所以，果然还是听见了。
不过也好。
弥月稍微坐端正了点，偏头看他，颇为认真地问，“那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想要什么都给？”谢不琢接得很快。
弥月嘴巴一张，暂时没能答上来。
要点头的话，显然是个不太能做得到的谎言，要摇头的话，有很大概率会被他调侃没诚意。
她想了想，保险起见，点点头说，“我给得起的话。”
谢不琢挑了下眉，指尖在方向盘上敲了两下，没继续方才的话题，而是问，“为什么总觉得欠了我？”
“因为，”弥月顿了下，饶是已经和谢不琢结了婚，说出这两个字，却也还是有点不适应，“结婚这个事，主观上看是互利互惠，不过，客观上完全是我占便宜不是么。”
谢不琢闻言，不置可否，只稍稍皱了下眉，“你习惯和身边人算得这么清楚？”
“…………”
倒也不是。
“可能我性格就是这样，不太习惯别人无缘无故对我好。”弥月说到这里，声音不自觉小了点下去，这令她想到了钱父钱母，降临之初，还懵懵懂懂的时候，接受到的第一份“爱”背后就带着深重的目的性，后来遇见闻琛，他看中的也不过是她的“懂事听话，讨长辈喜欢”而已，有时弥月会忍不住想，大概这就是一个人人有所图的世界。
起码她身边是这样。
而这个世界里，忽然出现了谢不琢这样一个，好像什么都不要的人。
虽然两个人结婚他也开出了条件，可那和她得到的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谢不琢听完，多少有点明白她这性格的成因，外事上或许洒脱，一涉及自己，就成了个纠结体。
他忽然有点儿后悔。平生第一次。
想着，早该把她从闻琛身边抢过来才对，那个男的看起来什么都没给过她。也没教会她爱。
谢不琢轻轻敲了下扶手，弥月转头，就看他懒洋洋地用手指抵住额侧，像是思考了一阵，说，“我想要的你给不起，所以从今天开始不用思考这个问题了。如果哪天，你身上有我想要的东西，我不会手软就是了。”
“…………”
虽然有心理准备，可是在听到“给不起”的时候，弥月还是有种微微吐血的感觉。
又感受到资本家的不可一世。
“而且，我不觉得我给了你什么，我对所有朋友都是这样，如果你觉得特别感激，乃至要报答的话，是不是该反思一下……”谢不琢说到这里稍顿，眉尾一挑，意有所指地望着她，“自己从前得到的是不是太少了？”
“…………”
一番话，令弥月无言以对。
又像是伸出一只手，轻轻推了下，却令压在她心上的大石头瞬间滚落。
她习惯了“pay and gain”，付出“努力”，就能得到钱父钱母的“喜爱”，付出“乖巧”，就能得到闻琛和闻母的青眼相加。
以至于，潜意识中这种思维模式已经固化。
而谢不琢，还有谢梨，大概是从小家境优渥，无忧无虑，被家人捧在手心长大，在人际交往这一块，反而更加单纯。他们身上有被爱浇灌长大的影子，所以不用担心自己是不是做得不好，也不用对这个世界抱有太多的考虑。
“谢谢……”弥月说完，也不知道自己谢什么，大概是谢不琢的话点醒了她，令她有种看清自己的感觉吧，好在谢不琢也没揪着这茬问，两人就这样静静开出一段儿，之后抵达了谢家大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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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后，弥月感觉，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发生了一点小改变。非要说的话，大概是更自然了。
她不用再去考虑自己可以给出什么，而抵消这种“不劳而获”的愧疚感——反正想了也是白搭，谢不琢那天的话，就差直白地说，以两人目前的经济实力差距，她给谢不琢什么都是白搭，跟往大海里倒一盆水没有差别，纯粹自我感动而已。
而谢不琢，不知是不是错觉，对她则越发“不客气”了起来。
弥月记得，某个平常的周末，她在家研究pS，正听得认真，手机上忽然接到电话。
是谢不琢打来的。
说是有一份文件落在家里了，要她帮忙找一下，送到楼下，入户大堂处。
弥月边讲电话中边站起来，问他文件放在哪儿。
得到“卧室”的答案，弥月有些意外，谢不琢看着随心所欲，居然会在睡前看文件。
果然自己开公司都不太容易。
她推开卧室那扇双开门，穿过小玄关走进去，主卧在设计之初便被做成了套间，左侧是衣帽间，表台之类，穿过衣帽间大概是浴室，绕过小玄关沿中间走，便到了卧室。
和她那间风格统一，只不过，男性化的特征更为明显，风格简洁耐看。
床单是深蓝色，质地柔软，那份文件就放在旁边的柜子上。
她挂了电话，搭室内电梯下去，一路到了大堂。谢不琢已经在那儿了，坐在候客区的沙发上，接过文件，道了声谢。
“不客气。”弥月是小跑过来的，微微喘匀气息。
之后，她便回去，继续研究修图技巧。
弥月拍人像时不喜欢太刻意的姿势，总觉得做作又僵硬，修图时自然也不喜欢太过，所以还在学习一种比较适宜的风格。
而她没想到的是，这天好像只是个开端。
那之后，谢不琢时不时叫她送点东西下楼，有一回，要她帮忙送到公司。
弥月当然是照做。她拿着文件小跑下楼，原本准备打车，却不料，司机已经等在了那里。
不能让司机带过去吗？
疑虑就是在这时产生的。
****
弥月之前没去过谢不琢的公司。
上车了才发现，离这儿并不远，坐落于寸土寸金的市中心位置，一整栋楼都赫赫有名。
谢不琢拥有当中视野最好的那几层。
弥月搭电梯上去，门一打开，与家中风格不同，谢不琢的公司十分有科技感，黑白棕为主调，灯光布局令人十分舒适。中央一个展品台上，放着好几架无人机，以及公司最新的其他产品。
她在那儿等，中途来了好几拨人，大概是午饭时间，每个人走过她旁边都要愣一下。
有个穿格子短袖衬衫的男生热情地探头问，“美女，你找谁？”
“我在这儿等谢……”话到嘴边拐了个弯，弥月说，“谢总。”
“噢——老大啊，他还在技术部开会。可能还要个几分钟吧。”短袖格子衬衫男生明白了。
弥月点点头，说谢谢。
“不客气，嘿嘿。”格子衫男生挠挠头，转身走时，脸上洋溢着莫名的兴奋，走出老远说，“我去，原来迟总说的是真的，老大真的有女朋友了！”
“……”
可能他以为距离足够远不会被听到，可是，弥月完全听见了。这会儿感觉就是，心情复杂。
外人并不知道他们的交易，对于婚讯，两个人目前商定是晚一年再放出。
婚礼也得等到那时候。
这是谢家提出来的，毕竟，她前脚刚和闻琛退婚，后脚没几天就与别人举行盛大婚礼，无论对谢不琢还是对她，两个人都容易遭受一些非议。
谢不琢倒是无所谓，他行事向来不管别人怎么看。
谢家另一个理由是，将婚期推后一年左右，这样也好留出备婚的时间。
早知道，刚才在他们面前就应该否认一下。免得消息太早走漏。婚礼推迟一年就没有意义了。
弥月这样想着，忽然听见身后有动静，转头过去，是谢不琢。
公司里开着足够的暖气，谢不琢只穿了一件黑色毛衣，衬的整个人皮肤越发白，从头到脚都是散漫的贵气。他直接伸手抽走了她手中的文件夹。
“谢了。”语调轻松的，随意又懒散。
“没事……”弥月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这个不能让徐叔送吗？”徐叔是谢不琢的司机。刚才也正是他送弥月过来的。弥月就觉得这事儿有点蹊跷。
非要她送上来吗。
“不能，机密文件。”谢不琢伸手在上边点了点。
弥月：“…………”
机密文件你四处乱扔。
她直觉他没说真话。
谢不琢手抄兜，居高临下，看了她一会儿，似是从她脸上读出了字儿，心情很好地笑了，语气里，居然含着一点逗她的意思。
“你不是前几天还说要报答我么，怎么，使唤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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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月当然没这个意思。
“不是，就是觉得……”她想了想，如实说，“你不怕给你造成困扰吗？”
“嗯？什么困扰？”
说话间有人经过。是个青春靓丽的女孩，笑眯眯地对谢不琢喊了声“老大”，然后目光落到她身上，十分大胆地“哇哦~”了一声。
“就是这种困扰。”等她走了，弥月说。
谢不琢轻笑了下，“我倒觉得，是你比较困扰——怕他知道？”
他没有将话说得太清楚，然而指向性却已足够明确。
谢不琢的意思是，你怕闻琛知道？
弥月神经轻轻跳了下。像是被谢不琢这句话一下点中。她怔了怔，自己潜意识中，那么害怕闻琛知道吗？
害怕他觉得自己对他的爱像个笑话，才退婚几天，便迫不及待投入别人的怀抱？
可是，对于他来说，她的爱价值多少，好像也没有任何意义。
弥月想起昨天刷到的一条朋友圈。
是卫俊发的。拍的他们酒局上的照片，光线暧昧，一群人吃喝玩乐，闻琛站在窗边对着夜色，身旁有道纤细的影子。
挺好的。
她久久地看着这张照片。心想。
“不是。”弥月摇摇头，低声说，“他怎么想，和我没关系。”
谢不琢轻轻挑了下眉。
“我有个助理离职了，暂时忙不过来。”反应了下，弥月才反应过来谢不琢是在和她解释让她送文件的原因。
她下意识说，“没关系。以后你尽管叫我。不是上班时间，我都会来帮你的。”
“真的？”谢不琢挑了下眉，像是有几分愉悦，“那我就不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