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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陛下。”侍女在紧闭的书房外，恭恭敬敬道：“玄极宗天音宗主亲至皇宫中，正在正殿等候，太子殿下和长安公爵相陪，公爵大人令奴来请陛下赴正殿一叙。”
房内静悄悄的，悄无声息。
侍女等了半晌，忐忑不安地提高声音：“陛下？”
“吱呀”一声，门开了。
一裘紫色帝袍的女子神色憔悴，嘴唇苍白，眼下乌青明显，把侍女吓了一大跳：“陛下，您怎么了？可要奴去请洛王？”
“带本皇去正殿，本皇也有事要找天音宗主！”
正殿。
东方景卿正兴奋地拉着白衣青年的衣袖，亲热非常：“天音伯伯，你都好久没来魔界了，景儿好想你啊。”
“景儿乖，最近有听娘亲的话么？”青年摸了摸他的头，温和道。
“当然，景儿可听话了。”东方景卿讪讪道，肚中腹诽，他孱弱的膝盖，现在还痛着呢。
“天音伯伯，你还记得七天后，是什么日子吗？”
“怎会忘记？”司天音微笑道：“是我们太子殿下五百岁的生辰呀。”
“嘿嘿。”东方景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欲言又止：“那天音伯伯，有没有准备给景儿的礼物……”
“你放心，今年的礼物，一定是景儿最想要的。”
听到身后脚步声，司天音回首：“容儿，你来了。”
“景儿，长安，你们先出去。”
东方景卿疑惑：“娘亲要和天音伯伯说什么悄悄话？景儿也想听！”
“不要让我再说第三次，出去！”
被她突如其来的凌厉吓了一大跳，东方景卿不知所措，眼眶红了：“娘亲……”
“景儿，听你娘的话。”司天音开口，仍是温温柔柔的语气。
“太子，我们先出去吧。”长安拉起他的手，半哄半拉，把他拉了出去。
殿内只剩下两人后，司天音唇边勾起一抹笑意：“容儿是要来向我兴师问罪吗？”
“天音大哥，为什么？”
“你指的是，我为什么要偷偷送他去转世吗？”司天音平静道。
东方九容抿紧唇，失态：“你明知道这可能会让他爱上别人，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司天音凝视着她，道：“换位思考，如果是你，是否会愿意，新的一生仍像一个提线木偶般，被人掌控着长大？”
“容儿，我明白你这五百年来的执着，可，就像当初你执着于要复活我一样——你复活我的初衷是什么？是为了与我在一起吗？”
不，不是的。
想要复活天音大哥的初衷，是想让他能有机会再看看，他没能看过的这世界。
“他已经在神的操控下过了一生，难道你还想让他在你的操控下，再次重复新的一生吗？”
望着司天音清澈的双眸，她张了张嘴，无话可说，颓然道：“你说得没错，是我太自私了。他为了天地苍生献出了自己的生命，理应获得自己的幸福。他既有了喜欢的人，我，愿意放手……”
司天音沉默半晌，突然问道：“那你呢？你打算怎么办？你还会选择旁人吗？”
“不会。”她斩钉截铁地摇头：“我接受不了别人，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好的。这么多年，不也这样过来了吗？”
“明昭和楚云修都很爱你，也愿意把景儿视若己出。”
“是我对不起他们，可感情的事无法勉强，就像我不会再去勉强他一样。天音大哥，谢谢你点醒了我，我不会再去打扰他了，我会默默祝他幸福。”
“……”
藏在衣袖间的手握得死紧，司天音垂眸，天人交战许久，最终下定了决心，抬头道：“我有一个办法，或许可以助你达成所愿，你可愿试试？”
“什么办法？如果是强迫的手段，那就算了。”
“安心吧，容儿，我需要你配合我演一出戏，你且听我说……”
司凌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无眠。
他不断回想着明昭和楚云修的话，焦躁且烦乱。
诡异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五百年前，他已然魂飞魄散，神躯破碎，应当是消散于世间，绝无转世之理。
可是，他不仅成功转世了，还恢复了前世的记忆，甚至大部分的力量。
这就罢了，他本以为，她和明昭早已成婚，那孩子是明昭的子嗣，可以他对明昭的了解，若真如此，明昭绝不会放手，又怎会甘心说出“自愿退出”的话？
还有楚云修，“上一世输给你，我认了，这一世，大家都重新开始，你等着！”
输给他？明明是他输得一败涂地，楚云修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更令人在意的是……大家都重新开始？难道说……
他霍然翻身下床，不行，他要去魔界，当面问个清楚！
突然，他的神识扫到了熟悉的气息，瞳孔微缩。
她来了吗？在他说出那样伤人的话后，她还是来了吗？
他再按捺不住冲动，推开门，循着那道气息的方向，一路疾奔而去。
清乐宗后山，密林。
在愈发接近那道气息时，他忽然停下了脚步。
——那不仅只有她一个人，还有另一个人也在场！
而那个人的气息，方才他并未感知到，直到接近了，他才感知到那个人的存在，以及，那是谁。
那是他一生的魔障，永远挥不去的噩梦。
浑身热血瞬间凉了下来，冰冷刺骨。
远远望去，两人似是在面对面说些什么，他没再接近，藏匿了自身行踪，躲在树上，远远地放出神识偷听，传入他耳畔的对话变得清晰。
“容儿，你何苦如此呢？”
“对不起，天音大哥。我……还是放不下，至少，能让我再远远地看他一眼，也是好的。”她的声音哀伤得令人听之心碎，恨不得立刻就把她抱在怀里安慰。
“容儿。”司天音突然伸臂，把她抱进了怀里。
东方九容猝不及防，震惊：“天音大哥？”
“有些话，我已经想了许久，想要对你说。”
“容儿，我可以像他一样，不，是比他更爱你。”
“我会用我的一生去爱你和景儿……我知道，我不是景儿的生父，可是，我是世界上与他的生父最像的人。若我成为景儿的父亲，景儿想必也能接受。我愿意，作为他的替身，代替他，照顾你们。”
“我知道，你不愿接受明昭和楚云修，是因为你心中只有他，我一直都明白。但，他今生既已喜欢上别人，你们缘分已尽，所以，给我一个机会好吗？我愿意成为他的替代品，只求，长伴卿身畔……”
“天音……大哥……我……”
她的话戛然而止。
下一瞬间，她被猛然拉进另一个怀抱里，充满寒意的少年声音在头顶响起，却不是对着她，而是对着司天音：“司天音，你要不要脸？”
“你……恢复记忆了？”她不敢置信，喃喃道。
司凌夜抿紧唇，突然抓住她的双肩，低头死盯着她的双眸，低沉道：“告诉我，那是谁的孩子？”
她别过眼，避开他灼灼的视线，司天音淡然接话：“那孩子，是半神半魔，你还不明白吗？你见过那孩子了吧，若不是他的血脉与你的神魂发生共鸣，你怎么可能会这么快恢复记忆？”
“半神……半魔……是那一夜……”
他悲喜交加，有千言万语想说，却似哽在喉间，说不出口。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心神激荡，声音嘶哑。
“是你自己说不想被前世束缚，还说今生有了喜欢的人，我告诉你，只会徒增你的烦恼。”她别扭：“你不是喜欢上别人了吗？”
“我从没喜欢过别人，在我还没恢复记忆的时候，就又一次喜欢上了你。”他咬牙：“总在我梦中出现的人……彼时，我不知道那是谁，为了追寻梦中人，此前我才会拒绝你。后来，我是以为你已经与明昭有了家庭，不想插足你们，这才故意说那样的话……”
“……你真是个笨蛋，笨蛋，大笨蛋！”她忽然嚎啕大哭，用力捶着他的胸膛。
他紧紧抱住了她，“我是笨蛋，你也是！要是你早些告诉我，我又何必……何必……师尊，我说过，我喜欢上一个人，就永远不会变。我喜欢的是你，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此情永恒，此心不渝！”
“所以……”他咬紧唇，涩声道：“不要选别人，不要选别人做替身，我，就是唯一的我。天地间，不会有人比我更爱你！”
“那……跟我回家，好不好？”她环着他的脖子，声音中还带着重重的鼻音：“我和景儿，已经等了你很久、很久……夫君……”
“好，我们……回家……”
跨越生死的相拥，来得太迟太迟，彼此的眼眸中，都只剩下对方。
久到他们都没有发现，司天音不知何时已悄然离去，无声无息。
他说的话，是演戏，还是真实，真真假假，除了他本人，或许再无人能分清。
近段时间，最轰动三界的，无疑是三件大事。
一是五百年前那位以身殉道的神尊重生归来，二是魔界太子的开灵和立储大典。
至于这第三件……
在太子的开灵大典上，皇帝当场宣布，太子的生父乃是那位重生归来的神尊，以及……
皇帝与神尊的大婚典礼，将于三月后举行。
外界掀起惊涛骇浪，皇宫内部也是鸡飞狗跳一片。
皇帝陛下的大婚，需要准备的各项事项繁杂，更何况，对方还是那位五百年前拯救三界的神尊，地位超然，上上下下都忙得焦头烂额。
风暴中心的御花园，却显得尤为宁静。
踏进花园时，她一眼就看到了正静静伫立在蔷薇丛中的少年。
听到脚步声，司凌夜回眸：“师尊。”
东方九容有些不悦：“还叫师尊吗？”
他扑哧一笑：“这么多年习惯了，一下改不了口。”
“哼，我失忆那段时间，可没见你改不了口。”她嗔道：“罢了，我有东西要给你。”
说罢，她拉起他的手，牵着他往帝宫方向走去。
“师……容儿想给我什么？”
“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这……”
看见她手中捧着的两套大红的喜服，他瞳孔剧烈收缩，声音也情不自禁地发颤。
她羞涩低下头：“你走后的这些年里，我学会了绣花，并亲手绣好了这两件喜服，等着你归来的那一天。”
“我的手艺不如你，但，我很努力了，你可别嫌弃才是。”
他颤抖地抚摸着那两件喜服上的龙凤呈祥花纹，一针一线，绣进的是她五百年的守候。
她忽然握紧了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眉心。
一幅场景浮现在他面前，那是无数个日夜里，女子伏在案台前，在烛火下一针一线、认真绣着喜服的模样。
“婚期在即，夜儿，这次，我们永远都不分开。”
他强忍着泪意，笑着点头：“好。”
……
魔皇和神尊大婚那日，恰是蔷薇盛开的时节。
观礼的客人极多，前来观礼的仙魔两界客人在进到皇宫后，无不惊叹，皇宫各处，种满了大片大片的蔷薇。
红衣墨发的神尊，牵着凤冠霞帔的女帝，从红毯的尽头，一步步踏至殿前。
拜完天地、结完夫妻血契后，面向着所有客人，女帝忽然开口，清冽的嗓音响彻殿内：“感谢诸位来参加本皇的大婚，今日，本皇想要与夫君做一件事，还请诸位作为见证。”
她回眸望着身畔的男子，含情脉脉：“夫君，我想与你，交换本源。”
满堂宾客尽皆哗然，很快，就响起了掌声。交换本源，是只有最为恩爱两不疑的夫妻，才会做的事。
他闭上眼，遮住眼眶中翻滚的酸涩，哑声道：“好。”
他曾得到过她的一滴本源，那滴本源，救了他的性命，是他们缘分的开端。
本源流入对方体内的那一刻，炽热如海的情意同时自心底席卷，那是无法再隐藏的爱意。
进入洞房的时候，外面的喧嚣逐渐远去，烛火跳动下，他们饮下合衾酒，凝视着对方的容颜。
她用剪刀剪下两人的一小缕发，用红线捆绑，微笑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夫君，以后我们结为连理，再不相离。”
他颤抖地将结发放入盒中，突然，俯身轻吻上了她的眉心。
传说，落在眉心的吻，是最纯净的吻。
“恩爱不疑，再不……相离……”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