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房间里盘膝打坐的少年双目紧闭，空气中的灵力仿佛受到漩涡吸引，像潮水一般被他急速吸入体内。
汹涌的灵力突然停下，他睁开眼睛，直直望向窗外：“怎么又是你？我应该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才对。”
“真是绝情啊，可我不想放弃，怎么办呢？”
女子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半是幽怨半是认真。
她仍是一裘白衣，在月色下显得圣洁而优雅。
长睫微微一颤，他垂下眼帘，遮住剧烈的动摇。
再抬起眼皮时，挣扎的眸光又恢复了冷淡：“既然你来了，那就说清楚。我这就告诉你，我喜欢的人是谁。”
他薄唇轻启，一字一句道：“我，喜欢我的师尊。”
“你说什么？”她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次：“你当真喜欢你的师尊？”
他别过眼：“对，我喜欢上一个人，就永远不会变。好了，既然你已得知，就快走吧。”
“我不信！”
她身上的魔气突然爆发，幻颜珠亦随之失效，瞳孔变回了赤红色。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东方九容声音嘶哑，激动地抓住他的衣领：“你说过此情不渝，永恒不朽，现在怎么可以喜欢上别人！”
“……你爱信不信，我说的是真的，别再勉强我了。”他冷声道。
赤红的凤眸中戾气忽显：“若我非要勉强呢？若我要把你抓回魔界囚禁起来呢？你要杀了我吗？”
“你可以试试看。”他神色平静：“我杀不了你，只能杀了我自己。”
“你宁愿自尽，都不愿与我在一起？”
“过好你自己的生活不好吗？为何非要强求于我？我的愿望，就是今生能平淡度过，不想再跟过去有什么牵扯。”
“你的愿望……”她喃喃道：“你的愿望，你的愿望……”
她眸间的戾气褪去，变成了悲伤。
“不与过去有所牵扯，会让你觉得幸福吗？”
“……”
他转过身，道：“会。”
“好。”她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明白了。”
“我成全你。”
……
她悄无声息地离去，正如她悄无声息地来。
他静立室内良久。
在她离开很久以后，他才推开了门，仰望着空中高悬的月，藏在衣袖里的手不住地颤抖。
“小圣人，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转世后也没有变化啊。”
清朗的男声从头顶响起，听到这个声音，他脸色蓦然大变，又迅速变成不耐烦的模样：“一个接一个的，有完没完？”
“呵。”青衣男子站在房顶，迎风而立，正玩味地俯视着他。
“恢复记忆了，对她却还是这般态度吗？你我皆死过一次，难道，你还不明白‘珍惜’二字的重要性？”
他冷然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也不认识你。”
明昭摸着下巴，眸光深邃：“你骗得了她，骗不了我，小圣人。我和楚云修一样，感念你的救命恩情，才会帮着她一起复活你。相比而言，我比楚云修更感谢你，你救了整个魔界，完成了我多年的夙愿。”
“我感念你以德报怨，所以，我再问你一次。”
“你确定，要放手吗？”
“若你不愿放手，我会自愿退出，为了她，亦为了感谢你。”
他死死地盯着含笑站立的青衣男子，眸中骤然闪过一丝狠厉的光芒。
明昭补充道：“但是，若你执意要放手，可不能怪我忘恩负义了。你弃之敝屣的，可是很多人争相想追寻的呢。”
“明昭！”司凌夜终究再也忍耐不住，咬牙切齿道：“你们已经成亲、甚至有了孩子，你却还能说得出自愿退出这种话？我现在后悔莫及，若我早知你是如此的人，就绝不会复活你！”
在见到楚云修的时候，他的记忆就恢复了一部分，那是因为楚云修的身上，有他当时注入的神印，神印与他的神魂共鸣，唤醒了失落的记忆。
在见到东方景卿后，东方景卿的半神血脉与他发生了强烈的共鸣，藏在封印中的记忆开始不断冲击着封印的枷锁，将封印冲得摇摇欲坠。
直到东方凤羲寻来的那一刻，遥远的记忆终于从心底深处的重锁间，破茧而出。
前世记忆如潮水涌来，他想起了所有的一切。
他的身份、他的宿命，以及……
即使魂飞魄散、转世轮回，也无法忘记的那个人。
“成亲，孩子？”明昭一愣，目光奇异变幻，从茫然、惊讶、最终变成了恍然大悟。
“哈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明昭仰天大笑，笑声震耳欲聋。
“你笑什么？你若敢负心薄幸，我不介意再杀你一次！”司凌夜握紧了拳头，记忆恢复后，他的力量也恢复了大半，虽不及成神的巅峰期，却也不逊色于现在的明昭。
那日，他所救下的面具男孩，真实身份，是魔界太子，亦是……
她的孩子。
「“魔族百岁开灵，那位太子，应当是百年前出生……”」
「“明皇陛下收到你失踪的信息后急得跳脚，亲自出来找你！”」
「“你没说出口的答案是什么？其实，你心里已经有他了，对吗？”」
他闭上眼，心痛如绞。
太子开灵在即，魔族百岁开灵，想必，太子于百年前诞生。
是了，上辈子的他早已失去了生育能力，他到底还在妄想什么？对她而言，他的血脉，不过是“孽种”。
能让明昭如此重视，太子的生父是谁，不言而喻。
也是，明昭和她本就有婚约，虽然在明昭死去的时候，两人婚约已解，但明昭既已复生，重立婚约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原来，在司天音、楚云修和明昭之间，她最后还是选了明昭。
他逝去的时光里，她想必已经与明昭成亲，更是诞下了子嗣。
如果没有发生恶魂之祸，这是她和明昭原本就打算做的事。
可他为何还会心如刀割，又为何会痛不欲生？
他在伤心什么？这难道不正是他曾经希望的吗？
他本就希望，她能得到幸福，即使，能带给她幸福的，不是他。
否则，他又怎会在最后复活昔日恨之入骨的仇敌？
「“我，喜欢我的师尊。”」
我喜欢上一个人，就永远不会变。
这句话，是对她而说，他所说的人，是她。
只是，在那样的语境下，他这番含糊不清的话，目的就是故意让她误会。
他不明白，她为何还要来纠缠他。
她已有了一个好的归宿，有了家庭，而他无论如何，都不想做一个插足旁人家庭的第三者。
这样，只会害了所有人。
那个孩子如此依赖和崇敬娘亲，如果知道娘亲行了背叛之举，该有多伤心呢？
哪怕很痛很痛，他还是狠下心肠，说出了伤人的话。
痛苦的人只要有他一个人就够了，与其让所有人都痛苦，不如只由他一人来承担……
“我在笑，你还真傻。”明昭笑了许久方停，叹惋地摇了摇头，眼里起了兴味：“我突然很想看看，日后，你在回想起自己今日的话时，会是什么表情呢？哈哈、哈哈哈——！”
他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厉声道：“你什么意思？”
回答他的，只有他自己的回音，眼前一花，站在房顶的青衣男子已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