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圣殿走出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个挺立雨中，孤寂却站的挺直的背影。
心蓦然一抽，终于，又让他回到了她庇护的羽翼下。这一次，不会再……
“身体好点了吗？”
落在头顶的雨消失了，抬眼一看，一把青竹墨伞笼罩住了头顶的一片天空，如同昔日她给他的所有庇护。熟悉的声音在背后极近处响起，他猛然回头，看到那道镌刻心底的紫色身影，眸中失神刹那，但瞬间就恢复了理智。明面上，他应该不知道她的身份才是，现在对他来说，她只是一个对他有恩的上级，是他理应效忠的对象。
“见过尊使。”单膝下跪行礼，纤长的眼睫垂落，遮住了眸中所有的情绪。
“起来吧，以后见到我不必行礼了。”用灵力把他轻轻托起，“为什么在这淋雨？”
“……回尊使，雨下的突然，属下来不及……”
“当时为什么要用秘法拼命？那种秘法一个不慎就会损伤根基。”
沉默许久，“尊使知道，那一战，我不能输。”
声音中有些愠怒，“我已经让青羽告诉过你，无法挑战的对手就先行暂退，为什么一定要用秘法硬战？输了又如何，他难道能逼你退下这个位置？我不是让青羽告诉你我已经安排好了吗？”
还是像以前一样教训他，那种责备和嗔怪的语气是那么的熟悉，恍惚中，他似乎又被拉回了过去。每次受了伤，她都会这样责备他，让他下次不要再这样拼命。
……明明已经经历了这么多事，已经再也回不去从前，可是，为什么现在的他们，身份换了、关系换了、所处的地方也换了，却好像是和回到了过去一般相处。
“……是，尊使。是属下一时冲动……”
“冲动冲动，你一直都是这样！”话一出口，立即就知自己失言。抿了抿唇，眸色一转，转移话题，“和赤离交接，以后你去焰心宫住。”
“……是，尊使。”
“……拿着这把伞去。使用秘法后得调养很长一段时间。……不要再淋雨了。”
“……尊使。”失态叫住准备转身离去的她，她回过头：“还有何事？”
“尊使为何……为何……”话到嘴边，无论如何都问不出口。为何要这样待他？为何要帮他至此？
把他收到自己的羽翼下，如今她在教中自然可以庇护，但她能一直长留教中吗？……若她离开圣教，他会不会面临修冥更加疯狂的报复？
当众让修冥难堪，以修冥的性格，是不敢对她怎么样，但是对他这枚可有可无的棋子，修冥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实不好说。
“你放心，修冥以后不会再针对你了。”她眸色沉沉，“我已经和他谈好了，他不会再做那样的事，你就先安心跟着我，待你处理事情的经验充足了，我会安排你去别的地方。”
“……尊使如何说服教王？”还是忍不住询问，即使知道以他现在的身份，问这样的问题实属逾矩，可是……
还是很在意。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你只需以后安心跟着我做事就好。”果然没有回答他，再次转过身，重复，“去和赤离交接。”
紫色身影缓缓消失在雨中，落下的雨水在接近她身体的一瞬间就被灵力弹开，即使不用驭念之术，雨水也无法侵入她身周分毫。
撑着伞的少年怔怔望着那个远去的背影，不由自主握紧了伞柄，伞柄上，似乎还残留着她淡淡的体温。
……
又过去了三个月。
时间似乎过得更加匆匆。
和赤离交换职责后，手上的事少了许多，来求他办事的人……也多了许多。
执掌一教刑罚，犯了事的人想要少受苦楚，少不得都得经他这关。莫说其他几位七宫宫主对他骤然客气了许多，甚至连素有嫌隙的华枫和澈净都客气了不少，至少明面上都战战兢兢。执掌诫律宫，比此前执掌霜枫宫和落雁宫要轻松多了，也让他暂且从风口浪尖上退了下来。
……虽然暗地里的议论仍是不少，但在明面上，他已经被拉入了尊使阵营。赤离在明，青羽在暗，在四护法中两位一明一暗的操作下，有关他的流言蜚语平息了许多，再加之他现在执掌诫律刑罚，只要有点脑子的人都不敢再得罪他，和之前随时如履薄冰，现在的他过得舒舒服服，真真切切享受到了地位提升带来的权力便利。
此外，掌管诫律宫后，他更是确信，诫律宫宫主紫锦亦是她的人。
心惊难明，她的旧部不是在叛乱中已经死伤大半了吗？为何还会有这么多隐藏的暗棋……甚至有许多连修冥也不知道……
四护法中掌控其三，七宫中在教内地位最重的诫律宫也是她的势力范围，分明常年身在东方，圣教却还在她掌控之下，他算是明白前代教王是如何败的了。
难道……是因为她也不信任修冥，所以才给自己留下后手？
想到这个可能性，不懂为什么心情舒畅了许多。
正在月清宫埋头批阅奏章的东方九容，并不知道少年千缠百结的晦暗心思。
若是知道，只怕会哑然失笑。
她并非不信任修冥，而是当初在圣教中为了确保对教王的叛乱万无一失，埋下了许多连修冥也不知晓的暗桩。回到圣教以后，那些隐藏的暗桩纷纷向她表忠心——那时她是代理教王，身份地位不可同日而语，且莫说那些暗桩昔年受她恩惠不少，就算从功利角度出发，投入她麾下也是更好选择。相比喜怒莫测的修冥而言，待下亲和的她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何况，叛乱结束后，七宫宫主中的四位擢升护法，就算提了承夜，也还是缺位三名。七宫是圣教的根基，不可一日无首。修冥既让她帮忙选人，也有了让她在教中培植势力之意。原先的旧部怎会错过这个大好时机，向她暗地效忠之人数不胜数，她也乐得从这些人中选出一些以前就有印象的人作为接班人，也有了替修冥选人之意。
连续工作一上午，有些累了，东方九容从堆积如山的卷宗中抬头，感觉到脖颈有些酸。视线突然停驻在放在桌边、插在花瓶里的几支鲜艳红蔷薇，怔愣了一瞬。
自从圣典上和修冥那场吵架过后，修冥每天都会让人为她送来几支新鲜的红蔷薇。
突然又想到当时少年问她的话：“尊使如何说服教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