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个挨一个地挂了电话,然后,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肩膀,目光扫过墙上的日历——距离五号只剩三天了,可还有两个业务员没联系上,她心里像压了块石头,沉甸甸的,于是,又拿起了电话,继续联系起来……
主管内勤的刘庭芝,坐在对面的办公桌旁,面前摊着一叠空白的销售合同,手里的订书机“咔嗒咔嗒”地响着,把合同一份份装订整齐。
“曹科长!合同还差五十份就装订完了,”
她头也不抬地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又汇报说:
“就差宣传彩页和产品介绍了,印刷厂那边说还得两天才能印好,我刚才又催了一遍,让他们加加班,抓紧时间赶出来。”
曹雨欣听了点点头,对她说道:
“辛苦你了庭芝!彩页和产品介绍一定要赶在会前印出来,上面的产品介绍得要写清楚,咱们的聚氨酯凉鞋防水耐磨,这是最大的卖点。”
刘庭芝答应着,又拿起电话,拨通了印刷厂的号码,语气里带着恳求:
“张厂长!麻烦您多费心,这批彩页和产品介绍对我们太重要了,就算连夜赶工,也得弄出来,费用方面好说……”
与此同时,长春的会展中心那边,已经初见雏形。主管销售的副厂长汪海枫提前一周就去了长春,他穿着一件灰色夹克,正站在一片忙碌的展位工地上,眉头紧锁地盯着工人搭建展位。风里还带着北方春天特有的凉意,吹得他的头发有些凌乱,可他浑然不觉,手里拿着卷尺,时不时上前测量一下展位的尺寸,一边量着,一边强调说:
“这个台子再搭高五十厘米,显得大气;背景板的颜色换成咱们厂的标志性牛津革凉鞋银灰色,再把‘优质聚氨酯凉鞋’几个字放大,让客户一进门就能看到。”
旁边的河北省会务组工作人员,笑着点头,告诉广告装修的师傅,要按照汪厂长的要求装修,只见展位装修的负责人,一边忙碌,一边对汪厂长保证道:
“汪厂长!您放心,保证按您的要求来,展位明天就能完工,展期从五月八号到十二号,共五天,参会人员的标识牌我们也会提前准备好,到时候统一发放,配戴胸前才能入场。”
汪海枫这才松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笔记本,又确认了一遍:
“展会期间的新闻发布会和产品推介会,审批流程麻烦您多跟进,费用我们这边会按时缴纳,另外,能不能帮我们申请一个小场地,展会期间想和经销商开个座谈会。”“没问题,”展会的工作人员答应道:
“场地我帮您预留着,到时候提前通知您。”
跟着一起来的办公室主任刘宇浩,此刻正拿着手机,在会展中心附近的酒店里来回踱步。他穿着一件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手里的笔记本上记满了密密麻麻的住宿信息。
“喂喂!您好!我是塑料厂的刘宇浩,之前预定的二十间客房,麻烦您再确认一下,都是标准间,要安静一点的楼层,另外,我们需要一个能容纳五十人的会议室,五月十号下午使用,设备要齐全……”
挂了电话,他长长地舒了口气,掏出随身携带的地图,在上面标记出酒店到会展中心的路线——得把食宿和交通都安排妥当,让参会的同事和经销商都能安心。
厂里的另一边,主管经营的副厂长山娃正坐在办公室里,面前摊着一叠报表,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工装裤,裤脚沾满了灰尘,显然又是在车间和办公室之间跑了好几个来回。桌上的茶水杯已经凉透了,里面的茶水只剩下茶叶渣了。
“财务科那边的预算方案怎么样了?”他对着财务主管会计王颂伟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沉稳,又嘱咐道:
“展会的展位费、宣传费、促销费和人员食宿费,每一笔都要算清楚,不能出任何纰漏。”
王颂伟听了,轻嗯着点点头,忙着一一列表计算起来。山娃又不放心地对现金出纳杨卉菊说:
“这次全国鞋帽会很重要,‘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你要时刻监控资金的使用,可别透支了,先给汪海枫副厂长汇款五十万元,预缴展位费三十万和宣传费、促销费二十万元。”
“好嘞!我马上就去给汪厂长汇款。”杨卉菊一边答应,一边核对着银行存款账面与现金流水账的账面余额,为展销会所花的费用,做着充足的资金准备。
他又去通知各部门参加展会的人员,在四号下午三点,曹厂长要在会议室,亲自主持召开,全国展销会的筹备动员会,强调一下参加展会的要求和注意事项。”
忙完了这一切,他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自从筹备展会以来,他就没回过家,每天吃住在工厂,食堂的饭菜简单得很,可他根本没心思挑剔,心里装的全是展会的事:样品能不能让客户满意?经销商能不能谈下来?厂里的产品能不能借着这次机会打开销路?一个个的顾虑,一件件的担心,让他煞费了苦心,忧心忡忡。
忙到傍晚,山娃才终于有了片刻的清闲。他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街道上的路灯一盏盏亮起,昏黄的灯光照亮了、工人们上下班忙碌的身影。
就在这时,他想起了什么,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听说张锦福刚从东北回来。他赶紧拿起电话,拨通了销售科的号码,让张锦福接电话后,急火火的说:
“锦福!你回来啦?赶紧来我办公室一趟,有事儿问你。”
没过多久,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张锦福走了进来。他穿着一件厚厚的东北棉袄,脸上带着旅途的疲惫,却依旧笑容可掬样子。
“赵厂长!你找我?有啥事啊?”他一边说着,一边不紧不慢地坐在沙发上,把手里的行李包放在一旁。
山娃赶紧给他沏了杯热茶,递了过去,热情地说:
“一路辛苦,快喝点水暖暖身子。”
说着,他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烟,刚想递过去,张锦福却先从口袋里掏出一包东北长白山牌香烟,抽出一根递给山娃道:
“尝尝这个,东北的名烟‘长白山牌’,劲大还挺柔和的,不那么干辣。”
山娃接过烟,点燃后吸了一口,辛辣带着柔和烟草的味道、顺着喉咙滑下去,瞬间驱散了些许疲惫。然后,关切地问:
“这次去东北,客户开发得怎么样啊?”
山娃迫不及待地问道,目光紧紧盯着张锦福,又追问道:
“有没有找到有意向的经销商和签订单的客户呢?”
张锦福喝了口热茶,又吸了口烟,烟雾缭绕中,他缓缓开口,汇报说:
“这次去东北,跑了沈阳、哈尔滨好几个城市,接触了十几个客户,有几个对咱们的聚氨酯凉鞋挺感兴趣的,说咱们的产品质量好,价格也合理,就是担心运输问题,怕路上损坏。我跟他们保证了,咱们会用专用的包装,绝对不会出问题,他们说展会的时候再详谈。”
山娃点点头,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随即又想起了什么,语气变得柔和了许多,蹙着双眸问道:
“对了,你这次去东北,有没有去看看我父亲?他在那边过得怎么样?身体还好吗?”
提到赵明,张锦福的眼神柔和了下来,他掐灭手里的烟蒂,又下意识地摸出一根烟来,接着点着火,大口大口的抽了起来。沉默了许久,慢慢地抬起头,望着山娃那期待的目光,向山娃副厂长,他的连襟兄长,回忆起了东北之行的历程……
张锦福攥着口袋里那张皱巴巴的地址,指尖几乎要将纸边捏得发毛——那是临走时,山娃写给他、父亲在大东北工作的地址。
自从兴隆县塑料厂出发,他牢记着连襟赵厂长“东北市场开发,先得靠老关系,然后在自主开发客户,做到先易后难。”的叮嘱,一路向北闯……
由过去自己在赤峰开饭店时的老主顾介绍,果然给力,两家经销商爽快签了合同;接着又去了朝阳、锦州、通辽、沈阳,也靠着人脉牵线,订单陆续敲定。
可到了齐齐哈尔,陌生的街道、无人相识的窘境,让他兜兜转转一整天,连个靠谱的联系人都没找到。
暮色渐浓,北风卷着初春的碎雪粒打在脸上,像小刀子似的刮得生疼。张锦福站在齐齐哈尔火车站的站台里,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心里犯了难。忽然想起山娃临走时塞给他的纸条——上面写着:“父亲赵明,绰号赵马列,工作在大兴安岭牙林线库都尔林业局,由齐齐哈尔坐火车到牙克石的库都尔镇下车。”
他咬了咬牙,他转身买了开往海拉尔的火车,到库都尔镇的车票,决定中途在牙克石的库都尔镇下车,去找找老爷子,绰号“找马列”,碰碰运气,看看他能不能打开、齐齐哈尔等地的市场销路?顺便带着连襟山娃的嘱托,去看看他工作和生活的状况咋样?
火车在林海雪原间穿行,窗外的樟子松、落叶松和白桦林,一排排向后倒去,枝桠上积满了厚厚的白雪,像缀满了银条儿。到牙克石的库都尔站时,天已经擦黑,寒风裹挟着林区特有的松脂味扑面而来。张锦福裹紧了身上的旧棉袄,按着连襟山娃副厂长提供的地址,一路打听库都尔林业局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积雪覆盖的小路上,雪没到脚踝,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好不容易摸到林业局家属院,眼前的景象让他愣了愣。一排排低矮的砖房挤在一起,屋顶压着沉甸甸的残雪,烟囱里冒出的炊烟,在冷空气中很快散开,炊烟袅袅。
赵明住的家属院在最里头,用松木板条夹杂着几块发黑的旧棺材板,围成一个小院,木板缝隙里还塞着干草,勉强抵御着寒风。院门虚掩着,轻轻一推,就“吱呀”作响。
走进寂静的院子,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房门也没关严,虚掩着留了一条缝。张锦福心里有些发怵,又带着几分期待,轻手轻脚地走进了房门前,深呼一口气,抬手轻轻敲了敲门:“咚咚咚!咚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