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回前辈，是，是的......”
这名女弟子像是刚入门不久，声音柔弱，细若蚊蝇。
遇到生人靠近，低着头显得有点不知所措。
“不敢当不敢当，炼器一途，能者为师。”
顾易轻笑两声：“在炼器上的学问，你们才是前辈。”
“我一个门外汉，是万万不及你们的。”
“前，前辈说笑了......”
女弟子双手用力攥着衣摆，双颊微微泛红，紧张兮兮的回道。
这时顾易注意到，眼前这位皮肤呈现出健康小麦色的小姑娘手掌有一层厚实的老茧，观其生成的形状，应该是常年挥舞钝器导致。
年纪方面也不大，二八年华这样。
至于修为是一点没有，与俗世观念中的凡人无异。
或者说......这就是凡人！
杂役？
不！
此人身上的服饰，毫无疑问是百炼阁正式弟子没错。
灵根倒是有。
但并不纯正，比较斑驳，算是中等偏下吧。
这个年纪才开始修行，稍微有点晚了。
话说，西天霸主这些年，莫不是真降低弟子招收标准了？
顾易没有瞧不起人家小姑娘的意思。
只是觉得，像小姑娘这样的人，不应该会在百炼阁内出现。
“你叫什么名字？”
在打听老八的消息前，顾易决定先试着和女弟子拉近点关系，在他看来，能以凡人的身份进入百炼阁，皆非等闲之辈！
鸣神宗那边就出了一个杂役出身的雷尊。
大龙王朝那也出了一位草根崛起的龙皇。
天知道百炼阁会不会再出一位媲美千机百炼的神机百炼？
总而言之。
此人既然能来到百炼阁，身上定存在不容忽视的亮眼存在！
“回前辈，我......我叫谢雯雯......”
“放轻松，别紧张，坐。”
谢雯雯听话的坐了回去，却依旧低着头，不敢正视他人。
模样看上去有些拘谨。
看着并拢双腿，双手无处安放的左右互掐，好似正襟危坐的谢雯雯，顾易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他长得有那么可怕嘛？
“好，那个雯......我能叫你雯雯吗？”
为免失态，顾易还是友好的询问了一句。
“全凭前辈心意，我都无所谓的。”
谢雯雯忸怩的搓着手掌，老老实实回道。
“那好，雯雯，我看到你好像有点，不太自然的样子。”
顾易伸出一根手指，从下往上，抵在谢雯雯的脑门上，轻轻托起，使其抬起头颅，与自己对视，笑道：“最近才来的？”
“嗯，嗯......”
谢雯雯目光躲闪，有些怕生，微微闪动的眼神，显得有些许的局促，便是面部的表情，也给人一种自卑而不自信的感觉。
“一个月？”顾易又问。
“半，半年。”
从开始到现在，谢雯雯讲起话来磕磕巴巴的，没一句顺畅。
显然是不够自信。
可令顾易没想到的是，谢雯雯来了都有半年之久。
按理说，半年时间，足够入乡随俗了，但谢雯雯在面对他这个......仅有三境的低阶修士时，却仍表现得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
难不成，是小姑娘性格太腼腆了？
然而，顾易很快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谢雯雯！谢雯雯！”
“啊？师兄我在！”
“去，唐长老口渴了，赶紧去药园接点灵露来！”
“哦......马上就来......”
谢雯雯快速起身，生怕怠慢了本门的师兄，她连声招呼都没来得及顾易打，急匆匆的就要动身前往药园接取自然灵露。
“雯雯。”
顾易轻声呼唤了一句。
谢雯雯脚步一顿，像是才反应了过来，连忙换上了一副赔罪的表情，转身可劲的朝着顾易鞠躬。
“对不起前辈，师兄让我去药园接取灵露，我得马上离开了。”
她顿首再拜，说完根本不等顾易回应，调头就走。
“快点呀！”
“是是，我马上去，麻烦师兄稍等一二，我很快就回来。”
“啰嗦，赶紧的，跑起来。”
“嗯，嗯......”
望着谢雯雯小跑离去的背影。
顾易稳坐钓鱼台，并未向那名差遣谢雯雯离开后，慷他人之慨，行自己之名，洋洋得意与众人炫耀的男弟子指责什么。
一来百炼阁弟子众多。
他或许能帮谢雯雯一次，却保不了谢雯雯一世。
一个身无修为，言行举止间，处处充满了不自信的小姑娘，料想背景也是与修为一样的平平无奇。
否则，绝不可能这般对他人言听计从！
顾易帮了谢雯雯这一次，当着唐依的面，那名男弟子明面上不敢多说什么，但在他走后，难说会不会变本加厉的对待谢雯雯。
何况，差遣谢雯雯时，周围那些弟子也都是一副看热闹的表情，说明这样的事已经不止一次发生了！
本就寸步难行的局面，要是因为顾易的介入，导致更加的恶劣。
那他岂不成帮凶了？
二来，解除问题不能光看表面，得从根本上彻底消除。
这点顾易同样心中有数。
好一个学术领域无性别，无偏见......
唐长老，这么快就要被打脸了。
事后若是恼羞成怒，可别给顾某坐地起价呀。
龙虎兴阳丹已经是极限了。
他可没那么多灵石去充当冤大头。
“师兄，这是我刚刚去接来的......”
“长老！渴了吧？”
谢雯雯话还没说完，下一瞬直接被先前那名指使她跑腿的男弟子强硬夺过捧在怀里的白玉瓶。
“新鲜的灵露！弟子孝敬您的！”
“嗯，有心了。”
唐依被众弟子围在中间，讲得口干舌燥，见弟子特意接来灵露给她解渴，眼中不由得流露出欣慰之色。
心想这帮小崽子，没白疼你们。
谢雯雯被排挤在人群最外围，连唐依的人都看不到。
眼看没自己事了。
谢雯雯低着头，默默回到了原先的位置。
可回来后，却惊讶的发现。
那位白衣服的前辈居然还坐在这里，并未离去。
完了完了......
她方才匆匆跑开，不会惹得前辈不开心了吧？
“前......前辈，我回来了。”
谢雯雯怀着忐忑的心情，站在左手抚摸着留影珠，右手托腮，双目紧闭，像是陷入了某种沉思的顾易身旁。
话一经出口，谢雯雯马上就后悔了。
前辈本就在思考着，她好端端的，干嘛要打断呀！
“唷~”
顾易睁开眼睛，脸上再度浮现出笑意。
“回来啦？”
“请坐。”
闻言，谢雯雯紧抿下唇，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只是轻轻地点了下头。
乖巧老实的坐在原先的位置，就在顾易正对面。
回来后。
谢雯雯又回归了之前那副坐立不安的样子。
额首低眉，长发掩面。
依稀还能看到她那紧张的小表情。
此后，顾易不发话，谢雯雯也坐如泥塑，良久未语。
“雯雯......”
“在！”
谢雯雯大声回应了一句，吓得顾易一哆嗦。
而在反应过来后，谢雯雯瞳孔微缩，她本想说点什么表示她不是故意的，可张开嘴巴，舌头却在此刻打起了结。
结结巴巴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
“前......前辈......我，我，我，我......”
“没事没事。”
瞧见谢雯雯的脸色肉眼可见的迅速涨红。
顾易有些忍俊不禁，但很快他就做起了示范，颇有耐心道：“放轻松，慢慢来，跟着我做，三，二，一。”
“好，就是这样。”
“深呼吸，吐出......不要着急......对，你做的很好......慢慢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让身体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谢雯雯跟着顾易做了几遍调息的动作。
焦躁的心情，慢慢得到了平复。
同时她心里也在想。
这位前辈，看上去似乎，很好相处的样子？
“现在感觉怎样？”顾易笑问。
“感觉好，好多了！”
谢雯雯小鸡啄米般的点头。
“不。”顾易摇头，“我觉得还差了点，因为你从看见我到现在，都没有正常的与我交流过，每次都不能一口气把话说完。”
“对......对不起......”
“你看，又来了。”
“......”
迟迟未等到下一句。
顾易无奈的轻叹一声，他也不勉强谢雯雯，试着转移话题，继续最开始接近的目的，俗称套近乎，问道：“雯雯，你是从哪来到这的？”
谢雯雯在脑海中组织了一下语言，终于不再结巴了：“回前辈，我是从古渡口东部的黄沙古道来的！”
漠北本地人啊，难怪会拥有小麦色的皮肤。
估计是被太阳给晒的。
顾易心中暗想。
“是吗，我也去过黄沙古道呢。”
他颔颔首：“家里情况如何？”
“家父世代铁匠出身，靠打铁为生，家母......带着弟弟改嫁了。”
“女子改嫁，不应该是带着你么，怎会带着弟弟呢？”
“父亲他......”
谢雯雯眼色好似黯淡了几分，“生病了，需要有人照顾。”
“所以你留下是为了照顾生病的父亲？”
“嗯......”
真是一个懂事孝顺的好孩子呀~
顾易在心中悠悠感慨，可随之他又有些疑惑，记得不久前谢雯雯说过，来到百炼阁已有半年。
母亲带着弟弟改嫁，无人照顾生病的父亲。
而为了照顾父亲，谢雯雯则独自选择了留下......
从黄沙古道出发来到百炼阁。
这一来一回，便是修士全速飞行也得飞上一天一夜，更别提，谢雯雯只是一个身无修为的凡人了。
莫非是......
有亲戚帮忙照顾家中的父亲？
还是说已经病好了？
注意到谢雯雯暗下的神色。
顾易忽然觉得，他想的还是太美好了，于是便继续找话题道：“我对你们这个‘影像记忆学习法’挺感兴趣的，能不能给我演示一遍？”
“就是，续上你之前正在做的事情。”
为免谢雯雯对此抱有压力，顾易微笑着补充一句：“无需顾忌我的感受，我只是个来到百炼阁购买丹药的顾客，比起你们这些未来的炼器师来，根本不值一提，你忙你的，我就在旁看看，不做什么。”
谢雯雯不敢吱声，更不敢完全放下对待前辈时应有的敬畏，她偷摸瞥了眼顾易，犹豫再三，还是听话的乖乖照办。
只见谢雯雯从怀里拿出一把小巧别致的水晶钥匙，在留影珠上轻轻一敲，然后快速将钥匙收好，神色专注的盯着眼前开始放映的留影。
还可以这样啊！
顾易心中了然，他还奇怪谢雯雯一个凡人，是如何操纵留影珠的，现在一看，原来也不是一点背景都没有嘛！
此后，留影珠重头开始放映画面。
顾易就在旁静静的观看。
毋庸置疑，画面中的男子，确为老八没错。
看情况，似乎是在进行着某项有关炼器的比赛，不仅仅是老八，周围还能看到其他年轻炼器师的身影。
但，光看留影画面的话，老八就像是一个异类。
别的炼器师都是动用自身掌握的灵焰去炼制金属材料，以此来缩短时间，提高工作效率，只有老八，采取了最为拖沓、最朴实无华，同时也是同行眼中最不屑一顾的方法，一锤接着一锤的砸下。
人家最开始动用灵焰淬炼金属的时候，老八在慢悠悠的打铁，人家进行在最终步骤了，老八还在慢悠悠的打铁。
第一遍从头看到尾。
尽管顾易看不懂老八那传统中，稍微有点不同寻常的炼器手法，但老八在一整个过程中打铁的时间，足足占了一半以上！
期间，从未催动过体内的灵力，完完全全就是靠双手！
只可惜记录在留影珠内的影像只有过程，没有结果，不然就能一睹老八最后，到底造出了怎样一个杰作了。
毕竟按唐长老先前所说。
此处的留影珠除却记录了众长老讲解基础炼器入门知识时的一言一行外，还包含了历来炼器大赛前三名的炼器过程。
老八的炼器过程之所以能被百炼阁保留。
想来也是夺得了一个不错的成绩！
第一遍结束后，谢雯雯小心打量着顾易脸上的神色，双手按在留影珠上，有些不知所措的抚摸着珠子光滑的表面。
“这是看过的第几遍了？”
顾易忽然笑问。
要他没猜错的话，谢雯雯应该是想再放映第二遍。
过来那会小姑娘就在观摩的老八炼器过程，现在一遍终了，仍是意犹未尽，求知若渴......估计是想看清全部的细节吧！
“一千零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