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成劫,教授的猎心甜妻

艾笑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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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掌心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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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顾念苏仍旧躺在她无法忍受的多人病房里,邻床的妇人早早睡下了,而她却在左手的痛感与妇人的鼾声中彻底地没了睡意。

平躺在病床上,她接着过道上的光茫然地盯着天花板,心里是委屈和难过——像是被遗弃了一般,她的境况如何,竟是无人问津了。

两年来,顾念苏最害怕失眠的夜。失眠会让她的精神状态变得极度糟糕,连带的,心情也会很不好,而这个时候的她,往往会把负面的情绪带给她身边的人。

有人说,思念一个人是在深夜失眠的时候。

但于顾念苏而言,这种思念是一种巨大的折磨和苦痛。她越发不愿意去回想的,越发要出现在她的脑海。最开始出现这种情况的时候,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想死。

对,她曾一度怨恨为什么两年前的车祸要走的不是她的生命,这样她就可以不用像现在这样痛苦地活着,也不会给其他人带来痛苦。她曾在某次声嘶力竭后无助地乞求过井漾,她说:我这样活着真的太痛苦了!

她想死,不止一次地想死,不止一次地告诉井漾活着对她而言只是折磨罢了。

那时,她对井漾的印象还停留在她同程佑霖在一起的时候。顾念苏是个大大咧咧的人,但对待爱情却是小心翼翼,如获珍宝似的。当时井漾是她男朋友的挚友,可谓除了他本人之外最了解他的人。与井漾接触的原因大多是因为程佑霖,每每问及时顾念苏都像个讨糖吃的孩子似的使尽十八般武艺,井漾本是个话不多的人,但面对顾念苏的时候总是十分无奈。那是她认识的井漾,她认识的井漾是个极其沉稳温和又有耐心的人——总是她听说过不少关于井漾性情不好的说法,但她从没见过他真正发怒的样子。

顾念苏看着天花板,眼睛眨了眨,有些泛酸。有温热的液体顺着眼角滑下,她的眼神充满了绝望——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她想到的人偏偏是今天被她赶走的井漾?

邻床的妇人睡觉极度不老实,翻来覆去的声响极大,偶尔还会说几句梦话,带着纯正方言的那种,顾念苏听不懂,也没兴趣去听,她只是忽然很羡慕她——至少她可以行动自如,至少她一个人在医院过夜的时候不会失眠。

忽然有人进来,是来查房的护士,轻手轻脚的怕惊扰了已经睡着的病人。

*

病房外的长廊上有许多长凳,几乎是每两个病房门之间就会有一排。这个时间点了,病人家属倒是不多,多的时候来往在走廊上查房的护士。

井漾就坐在某两扇门之间的凳子上,手插在大衣的袋子里,盯着地面上灯光的倒影怔怔出神——他在犹豫,如果他今晚就跟她说要带她走,她会不会不愿意呢?

护士从里边出来了,井漾便站了起来,还没等护士开口就问:“睡着了么?”

护士扯了下口罩,摇头,“装睡的,她枕头有些湿。刚给她换了药。”

井漾心里一惊。

“您为什么不自己进去看看她呢?是吵架了么?”小护士轻声问他,“先生,我并没有想要多嘴,我只是想告诉您女人在这个时候往往是最脆弱的,顾小姐现在最需要您的陪伴了。”

井漾苦笑。他又何尝不知道顾念苏内心的难过呢?只是怕的是她现在需要的并不是他的陪伴。或许,他暂时不出现在她的视线里能让她的心情平静一些吧。

向护士道了谢,井漾又重新坐回到刚刚位置。他不敢在这一块呆太久——顾念苏住的是八楼的普通病房,而刚刚程佑霖去找的是十三楼的VIP病房区,他索性将计就计了。

内心挣扎了一下,井漾很快又站起身,走到门前,透过门上一小块的玻璃窗口探视着病房里边的动静。

“念苏。”手放在玻璃上,井漾轻喃了一声她的名字,眼眶都泛起了红。手指微微蜷起又微微放开,这个动作反复了好几遍后,最终,他的手重重地落下,垂在了大腿侧。

*

上海。

程佑霖和程映嘉刚下飞机不久,还未走出机场,程佑霖便觉得一阵晕眩,停了脚步站了好一会儿,亏得程映嘉在一旁扶着才没有跌倒。

程映嘉吓坏了,“佑霖你怎么了?”他的脸色难看得很,有那么一瞬间,程映嘉觉得他随时可能会倒下。

“没事。”程佑霖勉强站稳了脚,试图对程映嘉笑笑让她放心。但眼前是黑的,程映嘉像是拨开了重重黑暗缓缓再出现在他面前,程佑霖甚至没法立刻看清她的脸。

“姐?”用力地甩了甩头,程佑霖试探性地叫了程映嘉一声。视线和意识都渐渐清晰的时候,他看到了程映嘉惊恐又无措的神情,笑着安慰她,“吓到你了吗?抱歉,我大概是最近没有休息好。”

程映嘉的呼吸有些急促,还没从惊吓中缓过神来。认真地盯着程佑霖的脸色看了半分钟——好吧她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毕竟是个医学上的门外汉,只是看到程佑霖布满红血丝的眼球和略显灰败的脸色后勉强相信了他是没休息好,便说:“先回家好好休息吧,我跟天一说一下,让他先别跟蓝心说你回来了,省得她挂记。”

“不了。”程佑霖摇头,“先直接去医院吧,不然我就算回去了也没法好好休息。”

程映嘉狐疑地看着他。

“姐。”程佑霖心知逃不过程映嘉的眼睛,便如实交代:“我这次回来,是想跟蓝心把事情都说清楚。她一直把心挂在我身上也不是个办法,我给不了她什么,不想耽误她的下半辈子。”

程映嘉惊,“你要跟她离婚?”

程佑霖没做声,像是默认,又像是在犹豫。他和叶蓝心之间的婚姻,本就是当时在母亲威逼下的无奈之举,他不爱叶蓝心也是不争的事实。两年来维持着这段婚姻他很辛苦,真的很辛苦,尤其,对方还是一个他不爱的人。但同时,他也深知叶蓝心的单恋之苦——她从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孩儿走到今天多疑多虑的妇人,程佑霖同样痛心过她的转变。她刚入社会的时候还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实习小护士,他已经是一个科室的主治医师,她便跟着他当了徒弟和助手。

那时的叶蓝心,还是一个腼腆羞涩的女孩儿,但骨子里又透着那股坚韧的劲儿。她是个极其独立的人,在遇见程佑霖以前,她真的是个独立的女孩儿,但遇见程佑霖以后她便渐渐变了个人——她喜欢事事先过问他的意见,未经他首肯的事情她便再拿不定主意。不知从何时起,她开始对他产生了依赖,纵使她心知当时程佑霖不过将她当成自己的学生。

“我当初答应娶她,就已经是个天大的错误。”程佑霖轻声说着,平静的表情下压抑着痛苦和悔恨,“是我的错,毁了她的人生,还伤害了念苏。后者我怕是已经没有机会弥补了。但蓝心还年轻,她不应该继续这样下去了,她应该有她自己的人生。”顿了顿,他一字一句地补充:“她自己一个人的人生。”

*

从祁天一口中得知了程佑霖人已经在上海,叶蓝心便一扫前些日子的阴郁,呆在病房里整个人挺亢奋的,时不时地问一句:“佑霖他快来了吗?”

护士总是微笑着不语,然后细心地给叶蓝心打理头发和妆容,尽力按照她的要求,不让她看起来很憔悴或是很狼狈——叶蓝心说,无论什么情况下,她都要以最完美的状态出现在程佑霖的面前。

“我今天看起来怎么样?精神吗?是不是一点都不像个病人?”叶蓝心轻抚着自己的脸,扭头问在给她编头发的护士。但手指上传来的触感那么真实,几乎是同时的,叶蓝心脸上的笑容没了,而护士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尴尬。

叶蓝心渐渐放下了手,脸上的表情一点一点的消失,盯着护士的脸瞧了片刻后,一把推开她起身去了洗手间。

镜子前的女人,穿着一身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因为身形弱小而显得病号服格外地宽大,锁骨那一块格外地吐出,再往上,是削尖的下巴,紧跟着是毫无血色的唇,微微凸起的颧骨,再便是空洞无神的双眼——叶蓝心简直不敢相信,镜子中的女人竟然是自己,而这样的自己竟然有胆量在这边等着程佑霖的到来。

“啊!!!——”

叶蓝心捂着自己的脸尖叫,狼狈地跌坐在了地上,“我的脸!我的皮肤没有好好保养,我的皮肤都衰老了!佑霖他回来了看见怎么办?他不能,他不能看见这样的我啊!他会嫌弃我的!会抛弃我啊!”

紧跟着她过来的小护士吓坏了,赶紧上前要扶她起来,一边劝道:“太太您别想多了,先生怎么会嫌弃您呢?他心疼都还来不及呢。”

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叶蓝心一把甩开了护士。小护士猝不及防地跌坐在了地上,双目圆瞪,惊叫:“太太!太太您别冲动!快来人啊!来人啊!要出人命啦!”

*

“不可以。”

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祁天一义正言辞地拒绝了程佑霖提出来的请求,严肃地说:“佑霖,我们等你回来是希望你可以带给蓝心一点儿帮助的,而不是让刺激她让她的病情更加恶化。如果你这个时候提出来要同她离婚,无非是把她往死神手里送。”

程佑霖抿着唇,下巴上的青色胡茬子都冒出来了,满脸的沧桑。祁天一看到他的时候也惊了一下,什么也没问——他知道,如果佑霖自己想说的话,他会说的。

“佑霖,你自己也是医生,蓝心的状况你应该也比我要清楚得多。从孕期到产后再到现在,每一个时期她是怎么样的?又意味着什么?”祁天一轻叹了口气,“总之,我个人的建议是——”

“你们所谓个人的建议,是在把我往死地里推啊!”程佑霖忽然低吼了一句,双目猩红。祁天一被他突然的反应吓了一跳,与他对视的时候,渐渐意识到了事情的不简单。

祁天一没有恼,反倒是出了奇的平静。他很平静地看着程佑霖,等着他自己开口——那一瞬间,程佑霖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和井漾,有一段时间他变得焦虑易怒,每次发完怒,井漾都很平静地看着他,等他冷静下来后扔给他一句:发泄完了?完了就想想怎么解决。

“天一,我很抱歉。”程佑霖为自己失态的行为向祁天一道歉,揉了揉带着倦意的眉心,“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们说的我都明白。我知道这个时候跟蓝心提这件事情会给她造成多大的伤害,但是——”他顿了一下,极其认真地对祁天一说:“天一,没有双方的爱作为基础的婚姻终究有一天会轰然倒塌。有很多事情,现在不说清楚以后可能更加没法说清楚了,我现在给不了她的,以后也没法给,反倒会让她心存希望了然后失望。我宁可现在做一个屠夫,让她恨我。有时候恨也可以是一个人活下去的力量。”

像被戳中了心窝子似的,有那么一瞬间祁天一只觉得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没有双方的爱为基础的婚姻……他和程映嘉,又何尝不是如此?

“恨,更可能会毁了一个人。”祁天一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起身,“我去查房了,总之对这件事情,我仍旧是刚才那句——”

有人慌里慌张地推开了门,看到祁天一后如同看到了救星般,“祁医生,病人突然发病了!”

闻言,祁天一的神情立马沉了下来,二话不说就往门外去了,临走的时候对程佑霖说了一句:“跟我来,或许你会改变你的想法。”

*

病房的洗手间里,偌大的一块玻璃镜子如同蜘.蛛.网一般碎裂开来,洗手台上有不少血渍和玻璃残渣,因着洗手间的空间本来就狭小,一次只能容纳三四个人。一时间,众医生和护士乱作了一团。

“先想办法把病人从里面带出来。”一位医生提议,“地上有玻璃渣子,小心别让病人再受伤。”

但结果却是,一旦有人靠近,叶蓝心便跟发了疯似的把洗手台上能扔的东西全部砸向来人,连拖鞋都扔了,赤着脚踩在满是玻璃的地板上,很快,白色的瓷砖地面上都布满了血渍,混着水,血流成河。

“不要!你们不要碰我!不要碰我!”叶蓝心声嘶力竭地哭喊,哆嗦着蜷在马桶盖上,抱紧自己的身体,没一会儿便捂着自己的脸悲伤地哭了起来,“你们都不要碰我!我要等佑霖回来!佑霖他为什么还不回来?”

医生无可奈何,对身后的护士低声说:“准备注射镇定剂。”

护士应了一声“是”,便赶紧出去了。前脚刚踏出病房门,便正巧撞上了匆匆赶来的祁天一和程佑霖。护士是认识这两人的,忙喊了一声:“祁医生,程医生。”

里面的人也听到了,好几个人立马站出来让了路,“祁医生。”

祁天一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状况了,他很清楚叶蓝心目前的状况,甚至更不好的情况他也想过。但程佑霖大抵是没有想到过的,脸上的神情除了震惊之外,再就是不可思议与茫然。

他刚刚听到里面的人在喊他的名字,但声音早已嘶哑,若不是那么清晰的“佑霖”二字,他怕是分辨不出那竟然是蓝心的名字。一时间,他的双腿像是灌了铅似的一动不能动,微微偏头望向祁天一,希望他给他一个解释。

“进去吧。”祁天一没有解释太多,拍了拍程佑霖的肩膀,“她需要你。”

程佑霖紧紧抿着嘴唇,仍旧盯着祁天一,也不动,似乎没听到祁天一的解释他便不会进去——他有他的固执,他需要知道叶蓝心到底是怎么了,最起码现在他必须完整地知道。

见状,祁天一叹了口气,望了眼房间内洗手间的方向,压低了声音道:“抑郁症,有攻击和自残倾向。”

程佑霖感觉自己的后脑勺被敲了一棍子,大脑嗡嗡作响。不知怎么的,那一瞬间浮现在他脑海里的第一个画面就是第一次和叶蓝心见面的时候,穿着护士服的她受到了惊吓,他安慰她,她却冲他笑了笑让他别担心。那个时候,这个女孩儿的笑多么纯真朴实,这样的女孩儿,怎么会患上抑郁症?

*

叶蓝心整个人蜷缩着坐在马桶盖上,将整个脸都迈进了膝盖里,抱着自己瘦弱的双肩不让任何人看到她的脸。她嘤嘤地哭着,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但一有人碰她她立马像是受了惊的豹子。

无奈之下,祁天一和其他医生一起商量着减少了房间里的人,除了祁天一和另一名医生外只留了一个护士,再就是程佑霖了。程佑霖进去前,另一名医生特地提醒他要注意安全,还有不要刺激到病人,以免她情绪过激。

程佑霖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喉咙里似的,没说话,只点了点头,拒绝了医生递过来的口罩——洗手间里的血腥味挺重的,一般人会受不了。

“蓝心?”

还站在洗手间的门口,程佑霖便试探性地先唤了她一声,声音有些沙哑,扶着门沿的手紧了紧,有些发颤。

叶蓝心像是没听到,依旧低着头不停地在发抖,嘴里碎碎念着他听不清楚的话。程佑霖多希望他走近之后叶蓝心跳起来冲着他嬉皮笑脸地说:当当!被吓到了吧?——她不是没这么做过,但当时他们俩并非现在这样的关系。

踩着满地的玻璃渣和鲜红的血水,程佑霖小心翼翼地向叶蓝心靠近。雪白的马桶盖都已经被叶蓝心留下了一个血红的脚印,那血顺着留下来,着实地触目惊心。

“蓝心,是我。”程佑霖靠近她,试图让她抬起头来,但叶蓝心却在听到他的声音之后身体猛地颤了一下,忽然开始拼命地挥手蹬脚,发出了抗拒的嗯啊声——她是不想让人靠近她,但同时她听出了程佑霖的声音。

脚上的伤口因着她的这一举动又开始不停地流血,程佑霖看到后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一下忘了刚刚医生特别交代的,拿了条长毛巾娴熟地把叶蓝心受伤的一只脚包好。尽管过程中叶蓝心拼了命地在蹬腿,但孱弱的她自然敌不过程佑霖的劲儿。然而即便如此,她还是没有勇气抬起头来去看他。

又拿了条毛巾准备给叶蓝心处理一下另一只脚的时候,程佑霖发现她的伤口处有一些玻璃渣子,不能直接做紧急止血处理,眉头直接拧成了“八”字,冲着外面吼了句:“快去拿药箱过来!”

“啊!——不要看我!佑霖你不要看我!我变丑了!我是个丑八怪了!我再也不配站在你旁边了佑霖!求求你不要看我!留一点尊严给我吧!求求你了……”叶蓝心又开始大哭起来,缩着身体瑟瑟发抖。

程佑霖懊恼极了,忙安抚叶蓝心,“蓝心,我没有凶你。你先不要乱动,我给你处理一下脚上的伤口。”

叶蓝心还是没听见似的不停地念叨着,程佑霖觉得心脏的位置像是被人划了一刀,生生地扯痛着。但他没有说话,将毛巾用热水浸湿后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她手上和腿上的血迹。

那是程佑霖从不曾有过的温柔,至少在叶蓝心眼里,相处两三年的时间里,他从未如此待过自己。他的温柔早就给了另一个女人,而她,曾经也奢望过,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越发地觉得遥不可及。

但此刻,温热的触感是那么的真实。叶蓝心没有抬眼,却能感觉到程佑霖在给她擦拭血渍时眼底的认真。她知道他认真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以前她还是他的实习生时,便经常在给他递完手术刀之后偷偷地盯着他认真的侧颜看——为此,她也没少挨过骂。

“程医生,医药箱。”护士小心翼翼地将手里的医药箱放在程佑霖旁边的地上——他是单膝跪着的,像是求婚的姿势,一只手握着叶蓝心的脚,丝毫不介意她的血弄脏了他身上的衣服。

许是突然进来的外人不小心打破了二人短暂的宁静,叶蓝心突然又开始激动起来,包着毛巾的脚使劲儿一蹬,掌心正中程佑霖的肩膀。程佑霖没有防备,生生地被踢坐在了地上,手掌扶地滑了一下,血便流出来了。

护士吓了一跳,忙要去扶程佑霖,被程佑霖制止了,“你先出去。”

叶蓝心抬头睨了程佑霖一眼,脸上满是惊恐和慌张。见他看向自己后又赶紧把头埋进了膝盖里,害怕地哭了起来,大声喊着:“佑霖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求你不要再靠近我了,我会伤害你的!对不起佑霖!我不是……”

护士出去后,程佑霖从地上爬起来,轻叹了一口气。玻璃渣子嵌入了肉里,手心已是一片濡湿。程佑霖低头看了那刺眼的红,嘴唇微微抿紧,再看他的手刚刚扶过的地方,他的血和叶蓝心的流在一起,逐渐凝集了起来。

程佑霖把受了伤的手放在水龙头地下冲干净了,拿毛巾擦了擦,从药箱里拿出消过毒的医用手套戴上,重新蹲下来要给叶蓝心处理脚上的伤口。他的手碰到叶蓝心的脚踝里她条件反射地缩了一下,被程佑霖紧紧地拽住了,与此同时,程佑霖的眉头忽的皱了一下,低声说:“蓝心,别乱动。”但叶蓝心仍然在挣扎,程佑霖索性将她的脚紧紧扣在了自己的腿上,消过毒后便开始小心翼翼地拿镊子处理伤口里的玻璃渣子。

他的动作极其地轻,但每取下一粒玻璃渣,叶蓝心都要疼得倒抽一口冷气——这不怪程佑霖,是她自作自受,如果她不乱蹬那几脚的话玻璃渣不会嵌得那么深。

渐渐的,叶蓝心刚哭过的双眼又开始泛了红,眼眶里蓄满了泪。但不同于之前的,这一次她没有放声大哭,而是咬着唇极其隐忍地轻声啜泣。她是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也是个宝贝,能够被所爱的人捧在手心里呵护。天知道,她期待这一天期待了多久。

“别哭了,处理好了。”缠好纱布后,程佑霖重新拧了条毛巾给叶蓝心擦了把脸。但叶蓝心仍旧对自己皮肤的变化心有余悸,不愿抬头让程佑霖看到。

程佑霖觉察到了,也没说什么,直接将她的下巴抬起,还没等她开口说话,他便语气带着宠溺轻笑:“都已经是当妈的人了,怎么还老哭鼻子?”像是在哄孩子似的耐心哄劝着叶蓝心,完了之后他又说:“过两天我就把童童从妈那儿接过来,我们一起回家好吗?”

叶蓝心闻言,简直觉得是在做梦,愣愣地看着程佑霖,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腾空了。

程佑霖把叶蓝心横抱在怀里,身体有些僵硬。他抱叶蓝心的次数屈指可数,就连婚礼的时候都不曾有过这样的举止。抱起她的时候没什么其他的想法,只是觉得——她真的太轻了,头靠在自己胸前,有些小鸟依人的模样。有那么一瞬间程佑霖真的认可了这个女人是他的妻子,不单单是名义上的而已。

门外,祁天一看着程佑霖把叶蓝心从洗手间里抱出来,神情说不出来有什么,有些欣慰,又像是松了口气——说实话,他还真怕程佑霖在里面跟叶蓝心提离婚的事情。虽然他知道程佑霖不会真的那么绝情,但有那么一瞬间他回想程佑霖当时跟他说的时候的坚定神情,真的担心程佑霖会如此狠心。

“病人平静下来了。”另一名医生也算是松了口气,见祁天一还没反应,用胳膊肘捅了捅他,轻声在他耳边说:“所以是不是可以正式给病人转科室了?她老公都回来了,情况应该会好很多吧。”

“也不一定。”祁天一回答,没等那医生问原因便径自走了进去,看了程佑霖一眼后,对叶蓝心说:“蓝心,治疗时间到了,佑霖得先跟我出去一下。你放心,就一会会儿,一结束佑霖就会进来陪你。”

叶蓝心一听,立马如同惊弓之鸟,紧紧地抓住了程佑霖的衣袖不放,双眼惊恐地盯着祁天一,像是生怕他夺走自己的东西似的警惕着。祁天一感到十分无奈——在程佑霖回来之前,祁天一是叶蓝心最信任的人。

“蓝心,我去和医生聊一下你的情况,你别担心。”程佑霖也说,试图把叶蓝心的手拿开。但叶蓝心察觉到了,拽得更紧了,小脸儿一皱就要哭出来,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不要……”

祁天一和程佑霖对看了一眼。劝了几次无果后,程佑霖便问:“我可以留下来陪她吗?”问完他就后悔了。心理医生在治疗病人的时候是不允许任何人陪同的,那会对病人的心理产生影响,干扰治疗,他这么问无非是在为难祁天一。

祁天一思考了一下后,没回答,拉过了程佑霖的一只手——他还戴着白色医用手套,上面还沾着血。程佑霖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的时候抽手已经来不及,只能看着祁天一一把将他的手套扯下,撕扯着皮肉扯得生疼,但程佑霖硬是忍着眼睛都没眨一下。鲜红的血滴在了雪白的床铺上,程佑霖看了,生怕会刺激到叶蓝心让她又情绪激动起来。

将手套扔进垃圾桶以后,祁天一转头对叶蓝心说:“蓝心你看,佑霖的手受伤了,得尽快去处理,不然会感染。”观察了下叶蓝心的神情,祁天一又补了句:“严重的话,佑霖可能下半辈子都不能再拿手术刀了。”

叶蓝心盯着程佑霖血肉模糊的掌心,眼神木讷,嘴唇轻轻颤抖着。程佑霖以为那是她发病的前兆,刚想说点儿什么安抚她的时候,忽然觉得手一松——叶蓝心放开了他的手,低着头没说话了,像是听从了祁天一的安排。

*

“你刚刚那样,万一又刺激到她怎么办?”

在祁天一的办公室,程佑霖简单地处理了下伤口,把玻璃渣子清理干净后缠上了纱布。他看了一眼盯着监视器屏幕的祁天一,凑过去看了一眼,不是叶蓝心的。

祁天一敲了下键盘,屏幕便跳转到了另一个病房画面,托着下巴看了一会儿后他反问:“你是心理医生,还是我是?”

程佑霖瞬间就被噎住了。他觉得祁天一最近说话越来越老练了,时常这样噎得他一句话都讲不出来。然而,他没有同他开玩笑的心思,否则这会儿一定顺着这话贫下去了。

“蓝心的病况虽然糟糕,但是有一点比较好。”祁天一头也没抬地说,“那就是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无论她意识有多么不清晰的时候,她总能准确地喊出一个人的名字。就算她六亲不认了,她也能清晰地叫出那个人的名字。她在发病的时候具有攻击性,不管平日里多么照顾她的人,包括映嘉在内都被她伤害过,但有一个人,无论什么时候,她在面对这个人的时候都更情愿伤害自己。”

从头至尾,祁天一都没有说明他口中的这个人指的是谁——不争的事实,他觉得说不说明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程佑霖能不能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沉默了一下后,祁天一补充道:“佑霖,我说过蓝心的病因是因为从你这里得不到安全感,这种不安感我不能确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能发展成为今天的抑郁症一定不是短时间内的事情。”

程佑霖不说话,脸色很难看的抿着唇。良久后他开口,语气很慢很轻:“我说过,我给不了她。”

他说:“我给不了她幸福,也给不了她所谓的安全感。从我答应娶她的时候我就已经跟她说过了,但当时她说她不在乎。我以为……她是真的不在乎。”

祁天一问:“我能问一下你娶她的原因是什么吗?”

程佑霖抬头,“你早就想问了是吗?”

“这么说也没毛病,但以前问属于私事范畴,现在问属于例行公事。”祁天一笑,不知何时已经关掉了监控画面,“为了方便医生能够对症下药,你似乎非说不可。”

程佑霖性子也上来了,眯了眯眼,“你这算是在威胁我?”

“你觉得是就是吧。过程不重要,只要结果是我想要的就行。”

“天一,我发现你自从当了我姐夫之后,说话就越来越一板儿一眼了。虽说你是我姐夫,但论年龄和资质,你是不是还得尊重我一下?”

祁天一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在程佑霖看来真的很欠打。

“你儿子过完年就要两岁了吧?但算一算时间,你和蓝心结婚也刚两年出头。也就是说你们结婚后不到一年童童就出生了,这样的话,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们是奉子成婚?虽说这个套路挺俗气的。”祁天一眯着眼睛,十指交叉放在桌子上。半晌后他轻叹了一口气,“佑霖,你知道我并不是想要去戳你的痛处。作为蓝心的医生和你的朋友,我希望可以为你们解决一些问题。”

程佑霖还是没回答。祁天一是学心理的,从他的神色和微表情上很容易便看出来了他的确是说中了,但只能说说中了很小的一部分而已。因为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这么算来叶蓝心怀孕的那个时间点,他和顾念苏还是男女朋友关系,并且已经准备要结婚了——如果当时不是因为顾念苏的父亲出了事以及程佑霖母亲的阻止,他们那个时候是铁定已经结婚了的。他甚至都已经准备好了份子钱。

“佑霖?”

轻叹了一口气后,程佑霖缓缓开口:“对,你说对了一部分,但又不太对。我当初娶蓝心,并不是因为她……她有了孩子。”说完这一段,程佑霖又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之中。这一次,他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从何说起。

祁天一也不再催他,静静地等着他叙述事情的经过。程佑霖会不知如何开口是有原因的,一是事情真的太过复杂,又加上已经过去了这么长的时间。二来那个时候程佑霖和祁天一并没有取得联络,关于之前的那些事情都是祁天一后来听程映嘉说的。最后便是……关于那一段回忆,程佑霖真的不想再去触及,尤其,是经过了昨天之后。

“你既然已经娶了我姐,就应该听她提过,我的母亲是政aa府官员。不光是我的母亲,井家的上一辈、上上辈都是,可以说井家是军官世家。”程佑霖看了祁天一一眼,继续说:“当时念苏的父亲出了事,因为涉嫌政治犯罪。你也知道官员犯法的后果是很严重的,除了要经过常规的审讯和判刑之外还会遭受舆论的谴责。但当时念苏父亲的律师团一致认为是栽赃,他们掌握了证据,但却迟迟拿不出手。一是因为对方的势力太雄厚,二是因为……”程佑霖微微闭上眼,似是忍受着痛苦地轻声道:“因为,我的母亲也参与了其中。”

“我的母亲和念苏的父亲是站在对立面的。念苏父亲出事后我去求过她,除了跟念苏分手……但这并不是主要原因。她当时跟我说的是,只要我娶了除顾念苏之外的女人,她就会网开一面,否则顾家定会家破人亡。后来她得知蓝心已经怀孕后,便逼着我娶蓝心。”程佑霖捂着脸,自嘲地说:“听着很狗血是吧?如果不是发生在我自己身上,我也一定认为这是那些烂大街的言情剧套路。但是天一啊,不管是言情剧还是小说电影,它们首先都是源自生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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