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华灯初上。
顾洲远正与熊二、孙阿福等人在驿馆房中商议明日是去逛逛京城有名的东西两市。
还是去瞧瞧传说中的秦淮河夜景,忽闻驿馆外传来一阵动静。
不一会儿,驿丞便亲自引着一位面白无须、身着青色内侍官袍的太监快步走了进来,脸上堆满了恭敬的笑容。
顾洲远抬眼一看,乐了。
来人竟是个老熟人。
正是之前千里迢迢两次跑去大同村宣旨,还被他们“热情”招待过的小李公公!
“顾爵爷!别来无恙啊!”小李公公一见顾洲远,脸上立刻绽开热情又不失恭敬的笑容,远远便拱手行礼,态度比在大同村时还要热络几分。
当初他在大同村宣旨,看出来顾洲远对进京之事有些抗拒。
他回京之后,回禀时还说顾县子手头又要事要处理,大概会迟上些时日进京。
想不到这一迟,正月都已经过去了。
好在人终究是来了,也了却他一桩心事。
他都听说了,这位爷刚进宫就救了太后娘娘,他是真的不知道,那个动不动就吓唬人的顾县子,竟还有这般本事。
“哟,小李公公!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可是陛下有什么吩咐?”
顾洲远笑着迎上前,他对这位识趣又会来事的公公印象不错。
此时他乡遇故知,更是多了一分亲切之感。
小李公公那两次没少从顾洲远手里拿好处,他对这位性格爽朗的县子观感也挺好。
当了官了还有一身草莽气息的人可不多见。
关键是人家出手确实阔绰啊,香皂白酒啥的,眼睛不眨就送出去了。
小李公公满面红光,高声道:“顾爵爷还不知道咱家的路数吗?我一寻你,那铁定就是有喜事呀!”
小李公公清了清嗓子,脸上笑容一收,变得肃穆起来,从身后小太监捧着的托盘中请出一卷明黄色的绢帛。
“大同县子顾洲远接旨——”
顾洲远躬身行礼。
驿馆内众人也都跪倒在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大同县子顾洲远,医术通玄,仁心济世,妙手回春,治愈太后沉疴,功在社稷,朕心甚慰。”
“特擢升其为大同县侯,食邑增至一千五百户。”
“另赐京城朱雀街甲字六号宅邸一座,白银五千两,蜀锦二十匹,东海珍珠一斛,以示嘉奖。”
“钦此——!”
“臣,顾洲远,谢陛下隆恩!”顾洲远双手接过圣旨。
心中暗道,皇帝这动作倒是快,一套京城的宅子,说赏就赏了。
他还以为要好几天才会下旨,毕竟要经过中书省草拟,然后门下省审核,最后才轮到尚书省执行。
一套程序走完,起码要两三天的功夫。
院内陷入短暂的安静,随即爆发出一阵阵惊呼。
这外头来的一帮人,今日白天还跟御风司的人打了起来,大伙儿都以为他们要大祸临头了,想不到转眼间圣旨就来了。
县子升至县侯,还有京城的宅邸和丰厚的赏赐!
这可真是升官又发财了。
小李公公将圣旨合拢,笑容可掬地递向顾洲远:“恭喜顾侯爷!贺喜顾侯爷!陛下对侯爷可是青睐有加啊!”
顾洲远面色平静,心中却如明镜一般。
皇帝这封赏,既是酬功,也是安抚,更是进一步将他与京城捆绑的手段。
赐下宅邸,分明是想让他长留京城。
这般恩宠,恐怕也是想将他更牢固地“安置”在眼皮子底下。
宣完正式旨意,小李公公脸上又恢复了笑容,凑近一步,压低声音道:“爵爷,陛下还有口谕。”
“公公请讲。”
“陛下说,顾爱卿既已受封伯爵,当知晓朝廷体统。”
“明日卯时正刻,着尔入宫,参加常朝,不可迟误。”
小李公公学着皇帝的语气说完,又立刻换上自己的笑脸,“恭喜爵爷了,这能参加常朝,可是多少官员求都求不来的体面呢!”
上朝?
顾洲远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卯时正刻,也就是早上五六点就要到宫门口等着?
这比他在大同村睡到自然醒的作息可痛苦多了。
果然是“恩宠”不易承受。
他心里吐槽,面上却是一派感激:“有劳公公传旨,顾某记下了。”
顾洲远对孙阿福使了个眼色。
孙阿福会意,立刻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塞到小李公公手中,笑道:“李公公一路辛苦,一点茶水钱,不成敬意。”
小李公公都没有低头看,只拿手一掂,就知道这是一锭50两的雪花白银。
他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连声道:“侯爷太客气了!咱家也是替陛下办事,当不得,当不得!”
话虽如此,那银锭却飞快地滑入了他的袖中。
“侯爷您早些歇息,明日还要早起上朝,咱家这就回宫复命了。”
“公公慢走。”
小李公公完成任务,心情甚好,又殷勤地说了几句那宅子如何宽敞、位置如何不错之类的吉利话,这才领着赏钱,心满意足地回宫复命去了。
小李公公一走,熊二就挠着头问道:“少爷,皇帝老子赏个宅子干啥?咱们又不在京城长住。”
孙阿福到底心思细些,低声道:“爵爷,陛下这……是不是想让咱们留在京城啊?还让您明日去上朝……”
顾洲远把玩着那卷明黄的圣旨,随手丢在桌上,浑不在意地道:“白给的房子,不要白不要。至于上朝嘛……”
他打了个哈欠,“就当去见识一下大乾顶级的‘早班会’是什么样儿,今天晚上就不出去逛京城了,早点休息,明天还得早起呢。”
他语气轻松,仿佛只是要去参加一个寻常的聚会。
然而,无论是他还是孙阿福等人都明白,明日的朝堂之上,恐怕不会太平静。
皇帝突然让他上朝,绝不仅仅是让他去“见识”那么简单。
这京城,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顾洲远望着窗外京城的夜景,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那就去看看,这大乾的权力中心,究竟是怎样一番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