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曼谷廊曼机场外,一家亮着昏黄灯光的无名茶餐厅。
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香料味,混杂着一丝潮湿闷热的气息,令人感到一阵烦躁。
一个戴着洗得发白的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的男人,正战战兢兢地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的廉价智能手机几乎要被他捏碎。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用颤抖的手指拨通了一个加密的号码。
嘟嘟声响了几下,电话接通了,那头传来一阵细微的电流声,以及压低的嘈杂人声,仿佛身处某个喧嚣的夜市。
“我……我到了……”长毛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混杂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期待,“护照是真的,钱呢?”
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这三秒对于长毛来说,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他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茶餐厅里嘈杂的声音也渐渐远去,只剩下自己砰砰的心跳声在耳边回响。
终于,一个低沉而冷酷的声音,穿透了层层噪音,清晰地传入长毛的耳中:“你不是要自由,你是怕死。”
长毛的身体猛地一震,仿佛被一道闪电击中。
他原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摆脱这一切,可以逃离香港,逃离那个血腥的江湖,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但他错了,大错特错。
“‘清册七号’不是逃命通道,”李俊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像是一台冰冷的机器,“是任务——把你在o记听到的每句对话,录进U盘,每月十五日传一次。”
长毛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冰窟,从头到脚都凉透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是一个被李俊抛弃的弃子,一个用来平息事端的替罪羊。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被编入了一张横跨东南亚的资金与情报网,成为了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
恐惧,像潮水般涌上心头,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猛地抬起头,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窗外,一辆老旧的丰田皮卡缓缓驶过。
车身锈迹斑斑,后视镜上随意地贴着一块残破的香港车牌碎片,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
长毛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他猛地低下头,用鸭舌帽遮住自己的脸,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他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逃脱,自己依然身处江湖,身不由己。
没人真正离开过江湖。
同一时刻,香港中环,余文慧的律师事务所。
凌晨四点,事务所里空无一人,只有几盏台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余文慧坐在堆满文件的办公桌前,神情专注地翻查着最新的跨境金融监管通报。
她已经连续工作了十几个小时,眼睛布满了血丝,但她仍然没有放弃。
她总觉得林怀乐的案子背后隐藏着更大的秘密,而这些秘密,很可能与警黑勾结有关。
突然,一份来自柬埔寨赌场的异常转账记录,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笔转账金额巨大,而且收款账户的持有人名为“陈国强”,职业标注为“翻译”,这本身就很不寻常。
但真正让余文慧感到震惊的是,这笔转账的备注栏里,竟然写着“东九龙守夜祭香油捐”。
余文慧的心头一震,她立刻意识到,这个“陈国强”很可能就是长毛的父亲。
她记得,长毛的父亲早年曾经申请过低保,用的就是这个名字。
她立刻调取了法院监控录像,开始比对最近一次听证会旁听席上的模糊人脸。
经过仔细地辨认,她终于确认,这个“陈国强”曾在庭审当天出现在现场。
他为什么要出现在那里?他与林怀乐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余文慧不敢再往下想。
她立刻将所有资料打包加密,准备联络o记的黄志诚,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他。
但就在她即将发送邮件的时候,她的手机突然收到了一条匿名短信:“律师不该碰死人的遗产。”
紧接着,她的手机屏幕突然黑了下来,然后自动重启。
余文慧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恐惧。
她知道,有人在警告她,有人在阻止她继续调查下去。
当手机再次亮起的时候,她发现,刚刚打包加密的所有文件,都已经被彻底删除了。
铜锣湾,某私人会所顶层包厢。
骆天虹坐在宽大的沙发上,面前摊开一份手绘地图。
地图上详细标注了深水埗至深圳湾的六条走私通道,每一条通道都用不同的颜色标记,旁边还标注着详细的路线和注意事项。
他指尖轻轻敲击着地图上“清册七号”四个字,眼神深邃而锐利。
身旁的副手低声汇报:“我们的人跟丢了那个从深水埗旅馆出来的男人,但他留下的行李箱在海关被扣了,里面除了几件衣服,还有半块烧焦的录音笔。”
骆天虹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李俊不怕他说话,就怕他说不完。”
他拿起一支古巴雪茄,用精致的雪茄剪剪掉烟头,点燃,深吸一口,缓缓吐出一口浓厚的烟雾。
“他在逼人开口之前,先给了他一条活路,”骆天虹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久经沙场的沉稳,“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所有人,他掌握着生杀大权。”
他顿了顿,然后抬起头,看着窗外灯火辉煌的夜景,
“告诉东莞仔,别再查少年警讯的事了,”骆天虹掐灭雪茄,语气坚定,“有人已经在替我们选新皇帝了。”
猛虎堂秘密仓库。
李俊坐在仓库中央的一张椅子上,周围站满了身穿黑衣的猛虎堂小弟,气氛压抑而肃杀。
飞全面无表情地站在李俊面前,正在向他汇报最新的情况。
“长毛的假身份已经激活,银行流水、出入境记录全部打通,连泰国那边的接应点都安排好了,”飞全的声音平静而低沉,听不出任何感情。
李俊点了点头,从桌上拿起一个密封的档案袋,递给飞全:“接下来,你要亲自带人去扫掉他在油麻地的老据点——包括他藏在麻将馆夹墙里的日记本。”
飞全接过档案袋,眉头微微皱起:“烧了就行,何必亲自去?”
李俊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厉起来,他盯着飞全,一字一句地说道:“因为我要让所有人看见,是你亲手毁掉他的过去。”
他顿了顿,然后语气冰冷地补充道:“江湖只信眼见为实。”
飞全沉默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当他走到仓库门口的时候,脚步微微一滞。
他知道,这一趟不只是执行命令,更是被李俊推上台前,当众表态。
他必须亲手毁掉长毛的一切,才能证明自己对李俊的忠诚。
夜幕降临,西环码头。
飞全望着档案袋,脸色阴晴不定,最终,他眼神一狠,招呼手下上车。
午夜时分,油麻地的一家老旧麻将馆突发大火。
火势凶猛,很快就吞噬了整个麻将馆。
第二天,香港各大报纸的头版头条,都刊登了麻将馆发生火灾的新闻。
新闻中提到,警方在火灾现场发现了一具被烧焦的尸体,疑似是失踪多日的长毛。
江湖上,关于长毛的传闻,也渐渐平息了下去。
深夜,西环码头风雨交加。
一艘改装渔船悄然靠岸。
深夜,西环码头被狂风暴雨肆虐得如同鬼哭狼嚎。
一艘改装过的渔船如幽灵般靠岸,船身在波涛中摇晃,发出吱吱呀呀的呻吟。
两名身穿黑色雨衣、头戴面罩的壮汉,如同搬运货物般,合力抬着一只锈迹斑斑的铁皮箱,沉重地踏上岸堤。
箱内,传来微弱而绝望的敲击声,仿佛困兽的哀鸣。
其中一人熟练地拨动密码锁,随着“咔哒”一声脆响,铁皮箱被打开一条缝隙。
一张因长期不见阳光而显得异常苍白的脸,带着恐惧和希冀,从黑暗中显现出来——正是“已死”的长毛。
他喉咙干涩,发出嘶哑的询问:“这……这是哪?”
对方粗暴地将他从箱子里拽出,雨水毫不留情地拍打在他身上,冰冷刺骨。
其中一人压低声音,语气毫无温度:“你说过,想换个活法。”说完,便毫不客气地将他推进一辆等候已久的黑色面包车。
铁门“咣当”一声关闭,两道刺眼的车灯划破夜幕,面包车如同一头伺机而动的野兽,咆哮着驶向新界某处废弃的冻肉厂。
而在逐渐远去的渔船上,一个被海水打湿的GpS定位器屏幕上,代表着“长毛”的红点,最终定格在越南岘港那片深邃而神秘的海域。
与此同时,港岛太平山顶。
李俊身穿一件剪裁得体的黑色风衣,负手而立,任由凛冽的山风吹拂着他的衣角。
在他面前,是一块巨大的监控屏幕,屏幕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代表着不同目标的红点和绿点。
他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屏幕上那个代表“长毛”的红点,看着它彻底消失在境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轻声道:“现在,轮到他们来找我了。”
镜头缓缓拉远,屏幕的另一侧,赫然显示着三张面孔的实时监控画面——骆天虹眼神深邃,似乎在盘算着什么;余文慧眉头紧锁,正对着电脑屏幕飞速敲击着键盘;黄志诚则神情严肃,正对着电话说着什么。
一场以谎言为饵,以鲜血为墨的围猎,已然张开了它那张无情的大网,等待着猎物的自投罗网。
李俊转过身,迎着呼啸的风,点燃了一支烟。
猩红的火光,在他冷峻的面庞上跳动着,忽明忽暗。
他吐出一口烟雾,仿佛在宣告着一场新的游戏的开始。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屏幕上,那三个代表着骆天虹、余文慧和黄志诚的监控画面,眼神变得玩味起来,指尖有节奏地敲击着。
高等法院第五庭,早已布置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