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言卿因为身体尚未完全的恢复，所以与梅花短暂地交谈之后，便再度陷入了沉睡。
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见四周阵阵烟雾缭绕，鼻尖触碰到潮湿的热气。
空气中交杂着花香和药香。
他缓缓撑起身子，晃了晃头，不料脚下打滑，一不小心踩到了一片湿冷的东西。
百里言卿猛地一惊，顿时清醒过来，双眼圆睁，仔细地观察着周遭的一切。
“醒了？”梅花的声音从层层烟雾里传来，缥缈幽微，让人听不真切。
伴随着哗啦啦的水声，一袭白衣的梅花出现在眼前。
轻薄的纱衣沾水后变得湿重，沉甸甸地贴合在她身上，勾勒出若隐若现的身体轮廓。
她半截身子泡在水里，长发倾泻，发尾没入水中，随着水波在她的周身荡漾。
热气顺着发梢向上爬，蒸得她面颊红润。
梅花眼眸中带着笑意，浓密的睫毛上沾染了细密的水汽。
“发什么呆？还不快下来泡药水。”
百里言卿刚从惊惶中稍稍回神，眼神便不由自主地牢牢锁定在她那微微张合的嘴唇上，一时间，全身都变得僵硬。
完蛋了。
他不会是在做什么不得了的梦吧……
梅花见百里言卿一动不动，伸出食指叩了叩他的狐狸脑袋。
“你怎么了？”
那带有潮湿的触感，让百里言卿的身体本能地打了个激灵，瞬间从呆滞的状态脱离出来。
他连忙用爪子捂住双眼。
“你……我……你快把衣服穿上！”他磕磕绊绊了许久，才勉强把一句话完整地说出来。
闻言，梅花疑惑地低头扫了一眼自身。
“我穿着衣服啊？”
“你穿的也能算是衣服？那不就是块布？”
“臭小子！我泡澡穿那么多干吗？”梅花随手抓住身边的手帕，一把扔到了百里言卿的脸上。
手帕沾水后愈发沉重，猛地甩在百里言卿脸上，一股大力裹挟着他，致使他整个人向后踉跄倒去。
他的爪子不及人手那般灵巧，慌乱地摆弄许久，才好不容易将手帕从头上扯落。
自始至终，他都不敢将目光投向梅花。
“你泡澡为何要把我带进来？”
黝黑的毛发恰好掩住了百里言卿滚烫通红的脸庞。
“当然要带你进来，这药浴是本就为你特制的。我不过是顺带沾点光罢了。”
百里言卿这才留意到，水池里的水色泽泛红，散发着浓郁的药味。
从那袅袅升腾的热气判断，水里的温度也偏高。
这是药池。
意识到自己又误会了，百里言卿抱着狐狸头沉默了。
“方才带你过来的时候，见你睡得沉，就没打扰你。现在正好醒了，那便下来泡着吧。”
百里言卿稍作踌躇，最后还是依言缓缓踏入水中。
他先是伸出前爪感受了一下水温，确认并无异常后，才将整个身躯没入水里。
“感觉怎么样？”
“水温有点高，但还能受得住。”
“我是在问你，药力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疼。”
“不疼，就和平常的水一样，没感觉。”
“没道理啊。”梅花小声嘀咕道：“这个药液还能滋补元神，据说初次泡入其中都会觉得疼痛难忍。越痛效果就越好。我第一次泡的时候，还痛到腿抽筋了。”
想不通，索性就不想了，梅花在百里言卿旁边坐下。
“记住，要在这药池中浸泡足足半个时辰，如此这般持续七日才行。”
百里言卿没应声，只是双眼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梅花。
“你还不走吗？”
梅花不以为意地看着他，神色淡淡。“我为什么要走？”
“这些珍稀的药材对身体可好了。在凡间执行任务的时候累死我了，我也要一起泡。”说着，她悠然换了个惬意的姿势，斜倚在池畔。
就在这姿势变换之间，她的指尖不小心在水底划过了百里言卿的尾巴。
不曾想，百里言卿竟宛若遭受雷击一般，“唰——”地一下直立身来，慌里慌张，四脚并用地往池岸上爬。
奈何池岸颇高，他的后爪奋力蹬踏许久也只是在原地踏步。
然而高速挥动的后腿像翻转的水浆，捎起的大片的水花泼洒在梅花的脸上。
“呸—呸—”梅花被水花泼溅得猛地偏过头去，眉头紧皱。
她顺势托着狐狸屁股，用力推了一把，本想助他上岸。
谁曾想，她的援助之手刚触碰到那柔软的屁股毛，百里言卿就像是屁股着了火一般，“嗖——”地一下子纵身跃到岸边。
梅花顶着满脸没来得及擦拭的水珠，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泡得好好的，你怎么跑上去了。”
百里言卿此刻仍清晰地感受着屁股上那残留的触觉，整个人已然窘迫得快原地升烟。
“男女有别。你怎么能和我一起泡澡呢？你，出去。”
梅花觉得这话听着有些耳熟，当初他们刚认识不久，因形势所迫需要同住一间客房时，百里言卿的反应和现在差不多。
待得两人渐渐相熟之后，在梅花的感知里，百里言卿仿佛已不再拘泥于这些了，她还以为他已经习惯了。
梅花本就孤寡，又浑浑噩噩的活了几万年，性别、年龄和外貌这些东西在她眼中早已犹如过云烟，压根不需要特别去在意。
她哪能理解百里言卿的纠结。
“我不是穿着衣服呢吗。你瞧瞧，严严实实的。况且你甚至都不是人的样子，不过是只公狐狸而已。还谈什么男人女人之分？”
百里言卿算是听出来了，在梅花的认知里，根本未曾将他视作一个真正的男人。
他面色一沉，旋即周身气息流转，转瞬间便化作人形。
只见他身姿矫健，几步便跨入水中，如同一道利箭划破水面，稳稳地贴近梅花站立。
此时，他与梅花两两相对，四目交织，彼此间的距离近到极致，甚至能够清晰地听到对方的心跳声。
“看清楚了吗？我是男人，如假包换、货真价实的男人。”百里言卿的声音低缓，带着一丝倔强与执着。
望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梅花的眸光中闪过一丝怔愣。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北帝如此衣衫不整的模样。
那湿漉漉的发丝随意地散落在他的肩头，水珠顺着发梢缓缓滑落，淌过他那微微扬起的下巴，再沿着他那修长脖颈，没入衣衫之下。
总有种……总有种，成何体统的感觉……
梅花的呼吸乱了一下，原本她还不觉得有什么，但一旦代入北帝，她就再也无法直视这张脸。
百里言卿眼见着梅花的耳尖变红，只感觉一股莫名的炽热温度从他心底深处迅猛攀升，一路直抵脑门。
梅花还没有太大的反应，但是他却感到心脏砰砰砰”地乱了套，脑袋中一片混沌。
霎时间，百里言卿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变回了狐狸，“噗通”一声掉入水中，溅起大片水花，打破了原本那微妙的氛围。
狐狸落水后，梅花的神色又恢复了正常。
“行行行。我走。我走。”她拖着湿淋淋的衣衫从水里出来往外走，边走边嘀咕。
“你什么地方我没看过，又没什么看头，有什么可害羞的。”
声音虽小，但在密闭的空间却清晰可闻，百里言卿一字不落地全部拾进了耳朵里。他的脸上顿时一阵白一阵红。
梅花临走前还回头看了百里言卿一眼，希望他改变主意。
奈何里言卿始终背对着她，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梅花撇了撇嘴角，掩上房门。
“小气。”
恰在此时，刚站起身来的百里言卿，差一点脚下一滑又栽进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