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灰白的天空被声浪劈开一条缝，漏出其中蔚蓝的底色。
蔚蓝迅速蔓延，有琉璃般的金色乍泄，将蓝染成了黄玉，整片苍穹都成了半透明的宝盖，其后摇曳着流动的光河。
香风轻拂大地，雪粒化作细碎的金芒。
光辉薄纱般柔和，笼罩万物，祥云聚顶，浊气清明。
飞鸟不知从何处来，冠若珊瑚，目含日月之精，喙衔赤玉之华，身披五色翎羽，其鸣如昆山玉碎，振翅时有晶莹火珠滑坠，落地则生宝草灵芝。
天穹共鸣。
云霞震颤。
一人璨袍高冠，踏下云霓，转瞬便到丰俊朗身后。
子慕予瞳孔一缩，目露焦色，却直直站着动弹不得。
「断山河」似在凄鸣，它像只被网住翅膀的鸟，悬在空中不断挣扎。
丰俊朗脊背猛震，神色僵硬，双臂不受控制地抬起，手中握着「长天」，拇指相勾，反手为圆。
“天罡地火，剑引雷霆，赐我（你）神力，诛灭！”两种不同的音色同时响起。
其中一道声音，是丰俊朗的。
另外一道声音，混沌又清晰，似来自四面八方，钻入颅脑，发出清脆的低鸣，让子慕予的精神为之一震。
「长天」劈下。
空气并不像是被斩开，而像直接消失了。
没有风声，没有剑光。
没有人。
只剩下两把剑。
一柄「长天」。
一柄「断山河」。
剑意笼罩之处，光线开始扭曲。
包括「断山河」。
「铛～吭～咔呲～」
金属被生生撕碎。
「断山河」不知变成几块，与横扫一切的剑意一起弹射入雪。
其中一片，就落在子慕予脚前。
金属块锈迹斑斑，似不知经过了多少年岁的破铜烂铁，丝毫没有刚才光洁明亮的模样。
子慕予没有太注意这些。
她的目光像两枚铁钉，定在丰俊朗身后的人上。
璨袍无风自动，神纹如流云变幻。
他白发如霜，面容俊美得几乎凌厉，眉如剑锋斜飞入鬓，瞳孔里没有晨曦和暮霭，只有黑不见底的夜。
此间的疏离及不怒自威的气势，无以言表。
或许发现子慕予在看他，他也望了过来。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均在对方的眼底里发现了一丝几不可察的波动。
子慕予紧抿下唇，眼睛瞪得溜圆，呼吸又急又轻，鼻翼微微扇动。
云熠唇角微微牵扯了一下。
子慕予眨了眨眼。
云熠也眨了眨眼。
子慕予的目光转移到云熠捏住丰俊朗肩膀的手上。
它指骨节分明，指尖还萦绕着淡淡光晕。
丰俊朗身体一抖，突然「哇」地喷出一口血，双膝跪地，头耷拉下来，竟失去了意识。
子慕予脸色大变。
她连「断山河」都对付不了，更不会不自量力认为自己能打得过云熠。
一掌斜出，再抬起。
「君阳」在手，已是枪的模样。
枪洞对准云熠的头颅，子慕予道：“云熠，你既与林予安是熟识，应该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放开他！”
云熠挑起眉，松手，往后退了几步。
丰俊朗失去支撑，立即软倒。
子慕予枪口依旧瞄准云熠，快速而粗略地检查了一下丰俊朗，然后重新站起。
大一说过，枪在这个世界可以无视规则。
子慕予忍不住想，自己能不能一枪把云熠给嘣了？
云熠或许看出她眼里的警惕和杀意，叹了一口气解释道：“他只是受不住我的神力，才晕了过去。睡几天就好了。”
说完，他弯腰，捏起地上的金属碎片，似丝毫不在意子慕予会不会开枪。
他的目光顺着碎片不规则的边缘缓缓移动，眉毛越挑越高，嘴角抿成一条紧绷的线。
良久，眼梢迸出一缕哂笑：“庄穹，你的狐狸尾巴终究是露出来了。”
子慕予蹙眉。
“你不好奇吗？为何这把剑会锲而不舍地追杀你？”云熠说着，将手中的金属碎片递给子慕予。
子慕予犹豫片刻，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可是她看了又看，还是看不出什么特别的。
“看不出来吧？”云熠侧头看她，嘴角噙了笑意，“你可以请教我的。”
那种被摸头的怪异感觉又涌上子慕予心田。
他现在被人用枪指着！
怎么会有心情笑！
他们关系很好吗！
子慕予直直看着云熠：“要是我问，你都会答吗？”
云熠甩了甩袖，双手负在身后，拖的时间够长才道：“未必，看我心情。”
子慕予脸色一木。
云熠努了努子慕予手中的枪：“这玩意很沉吧？举着累，先收起来嘛。我以神相之名起誓，等你想杀我的时候，我绝不跑路。”
说完又眨了眨眼。
嘿？
“你哄孩子啊？”子慕予板着脸道。
“对啊，你听出来啦。”云熠唇角轻轻扬起，眼底漾开愉悦的涟漪。
笑声朗朗，如从云端荡来。
这一瞬，有光穿透云层，落在云熠的脸上。
子慕予忘却了言语。
云熠是真的在笑。
干净纯粹，也很彻底。
她与他，明明隔着许多事情和疑问。
也隔着仙神巨堑。
可是此刻，她有某种错觉。
他们似乎很亲近。
鬼使神差，子慕予问了一句：“我是不是你的私生女？”
云熠看着表情认真的子慕予，笑意渐敛：“当然不是。”
子慕予屏着的一口气终于泄了出来。
这个问题困扰了她许久。
现在得云熠亲口否认，脑中那根弦就不用绷着了。
云熠安静地瞅着子慕予的反应，半晌没有作声。
良久，他指着丰俊朗，语气陡然冰冷：“他对你，真的那么重要吗？刚才我若是不出现，你是不是打算将功力转到他身上，让他先跑？”
“就算我想这么干，俊朗也不会同意，他会死战护我。”子慕予道。
她说完就觉得自己不太对劲。
搞什么？
她为何要对云熠解释这些？
可是她张口心里话就冒出来了。
子慕予瞪向云熠，满脸警惕。
云熠却似没事人，神色也好看了一些：“最好如此。”
说完又浅笑着看向子慕予：“今天心情不错，我就跟你说说这「断红尘」是怎么一回事。”
不等子慕予反应，云熠神情骤然凝重。
他沉声道：“「断红尘」上，藏着庄穹的一缕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