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动小队已经在营区的尽头——北营集结。那里的两座240毫米“郁金香”重型迫击炮，宛如巨兽般矗立，刷着绿漆的炮管笔直指向低垂的天空。
天空压得极低，阴沉得像是随时会坍塌下来，远处一道又一道闪电撕裂云层，短暂地将炮管照得惨白。
炮兵们则缩在炮架的背风面，身上穿着湿透的防水服，雨水顺着他们的肩膀和头盔边缘滴落，渗进靴子里，没人有力气再去抱怨。
雨点毫不留情地砸下来，把地面变成了一片烂泥。一脚踩下去，靴子就深深陷进去，随着拔出的动作，灰黑色的泥水便“咕噜”一声冒出来，仿佛脚下的大地都在厌恶这些擅闯者。
“对执行任务来说是个不错的天气。”科姆·科贝克上校开口，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干巴巴的讽刺。
“我特别注意了天气，上校。”冈特回答时同样带着苦涩的调调，他抬手压了压帽檐，泥浆黏在靴底的感觉令人生厌。
站在他们面前的三支小队，看上去都兴致缺缺。士兵们或无精打采地搓着武器，或百无聊赖地看着地面，没人能掩饰对即将到来的“例行公事”的失望。
只有三个人例外。那三名侦察兵站得笔直，神情冷硬，像是不属于这个阴郁氛围的铁钉。他们是科贝克亲自挑出来的执行人，真正的专业人士。其中一人是侦察组的领队，米克尔军士长。
冈特已经开始注意到米克尔的沉稳。这个军士长中等身材，样貌普通，看似平淡无奇，却仿佛被岁月磨砺过，给人一种比他年龄更老的错觉。他
安静站在雨幕中，不说话，像是一块不动声色的石头。冈特看不透他的心思，却隐约感受到一种危险的可靠。
另外两名侦察兵，冈特甚至还没来得及记住他们的名字。他只听说过其中一个被称作“幸运儿”，因为他在几次必死的局面里都活了下来。
但冈特很清楚，战场从来不会眷顾幸运，所谓“幸运儿”往往活得比别人更煎熬。另一个则身材高挑，瘦削如枯木，神情冷峻又飘忽，眼神总是落在别人注意不到的角落里，带着一种诡谲的凌厉感，让人心里发凉。
“可能就只有我这么认为。”科贝克忽然说道，“但我们今天早上不是已经花了整整一小时，在营帐里达成一致意见——取消这个任务吗？”
冈特点了点头，嘴角微微抿紧。
“我原以为，”科贝克继续道，语气里有一丝压抑的火气，“我们会原地待命，直到克佐克恢复武器补给。”
冈特没回应，只静静听着。
这趟前往海军空港的任务，其实只有一个目标——确认空港所在的科斯多夫地区是否安全，评估那里的条件能否支持他们启程前往泰拉。
表面上，这是军事考察，实则不过是帝国官僚惯用的推诿：把军务部、内政部、临时行星政府之间的责任踢来踢去，最终落到他们身上。
实际上，在解放伏提曼德的早期，科斯多夫的混沌势力早就被肃清。监察署的报告明明白白地写着：这是一座死城，一片废墟，一个巨大的坟墓。
可临时政府却坚持要“封锁”那片区域，理由是避免“潜在隐患”。而现在，他们却派冈特和这群人亲自去“确认”——明摆着是浪费时间。
沃尔提斯城才是关键。那座仍然沐浴在“神恩”中的城市，才是混沌邪神煽动者尚塔尔的真正根据地。如果要拿下伏提曼德，必须解决尚塔尔，必须攻克沃尔提斯。
相比之下，稳固科斯多夫根本就是三线守备军或pdF行星防卫队的活儿。他们完全可以胜任，甚至不需要动用前线部队。
冈特心里很清楚。
这趟任务，不仅多余，而且危险。
当然，这一切背后的推手，是斯图姆将军，他惯于用这种暧昧而表面光鲜的手段达成报复的目的，让自己看上去仿佛宽宏大量、处事大度。
原因很简单，因为李峰阁下的「新模范军」的名额，可是帝国军人中的最高荣誉，斯图姆将军为此准备了很久，但是他们整个军，泰拉唯独要了冈特和他的“幽灵”。
这就如同，斯图姆将军等待自己的公司被大公司收购，提前对外夸下了海口，说自己马上就要吃香的喝辣的，结果........大公司之收购了他公司的“保洁阿姨”。
泰拉的消息，这简直就是“我只要左边屁股上有痣的”这种「定向录取」，把斯图姆将军的脸踩到了地里面。
实际上，他不过是把一份烫手的差事扔给了冈特。在正式把伏提曼德的控制权移交给继任者之前，斯图姆的最后一项命令，就是任命冈特为科斯多夫考察远征的总负责人。
这次考察远征规模不小——冈特手下被编入了整整两万名战士，其中既有他自己的坦尼斯常规轻装团的兵员，也有驰援而来的克佐克装甲团的精锐力量。
但是冈特带不了那么多人，最多也就几十人，因为他根本只会不了那么大的军团。
照理说，这是一支足以撼动整个战区的部队，但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这趟所谓的“考察”任务根本没有被取消的可能，也完全不是什么“光荣使命”，更像是一场披着冠冕堂皇外衣的消耗与羞辱。
李特斯人和克佐克人皆已看透这一层。
军令下达后，他们心不甘情不愿地行动起来，每一步都仿佛靴底被泥泞死死黏住，不情愿地拖拽着。谁都不愿意先迈出脚跟，好像这样就能延迟那注定无趣、甚至危险的出征。
此地的营地，本该是他们出发前最后的整备与筹划之所。可克佐克装甲兵们抱怨连连，指出补给迟迟未能到位，要求推迟至少三十六小时，以确保燃油与弹药能够跟上。
毕竟，他们是装甲团，钢铁洪流的咽喉依赖的是燃料，不像冈特的坦尼斯团——靠的是士兵的双腿，一百公里的行军只需要两碗尸体淀粉糊糊填肚子便可继续。
尽管如此，克佐克人并非难缠之辈。他们直率、固执，却称不上坏，远比某些“玩具兵”与“少爷兵”要来得可靠。
冈特与他们在沃尔提斯进攻战中虽曾因战术与作风摩擦不断，但在血与火的考验下，两方逐渐建立了合作与默契。
只是如今，斯图姆的命令让这些装甲战士的热情被彻底磨灭。他们并非针对冈特，而是受制于残酷的后勤现实。燃料不足就是钢铁棺材，抱怨再多也无济于事。
“克佐克人说要原地待命，等燃油补给。”冈特开口，他的语气里带着冷静的克制，“不过，在这之前进行一些训练也无妨，你觉得呢？”
“我认为没有问题。”科姆·科贝克点头表示同意。
队伍中却有人低声抱怨：“在这泥地里？您开玩笑吧？”
“住嘴，拉克斯。”科贝克头也不回，声音如同重锤敲在铁板上。
他是个魁梧的壮汉，虎背熊腰，身形厚重。他抬起那只像铸铁般的手，把被雨水打湿的白发向后一抹，随手扎了起来。风雨中，他满脸的胡须上闪烁着水珠，仿佛晶莹的碎钻。即便是在这泥泞狼狈的天气里，冈特仍能从他身上嗅到淡淡的烟草气息，那是某种让人安心的气味。
冈特心中暗自琢磨，科贝克执行“统一着装”的命令到底走到哪一步了？在他眼里，这位上校如今显得粗犷凌乱，活像个野人。
“这次过去，不过是去看看那个地方。”冈特说，他的眼神落在米克尔身上，“我打算傍晚之前就能回来。”
米克尔只是微微颔首，沉默如常。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在帐篷里闷得发慌了？”科贝克忽然咧嘴，露出一丝笑意。
冈特投去一个眼神。
“没关系。”科贝克笑容更大了，“我也同样被困得够呛。活动活动筋骨，总比坐在泥水里好。对吧，兄弟们？”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沉默。士兵们只是沉重地换了换姿势，泥水拍打在靴底的声响，比任何话语都更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