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赵虎就是班泯这件事，在长钢企业里一直是个秘密。
起初，他也很怕自己会被识破，所以刻意为自己增添出了许多用来迷惑他人的假象——断眉，走路不太灵光的左腿，沉默寡言的脸，又或者是几乎焊在脸上的墨镜。
但他其实只要担心程溪会认出自己就可以了，至于长钢企业里的其他人，他们根本都不知道有“班泯”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当然，这之中，要刨除陈寅。
打从班泯决定伪装成另一个人潜入长钢企业的那天起，陈寅就不得不替他来保守这个很有可能会令大家都没命的秘密。
就连接近贾楠楠，来一个接连一个地攻破贾家人的这个计划，也是陈寅帮忙班泯一同设计出来的。
也许，无论是班泯还是陈寅的心中，把目前搜集而来的全部证据一股脑地交给警察都太过便宜长钢企业的那伙人了。
“理应让他们生不如死。”赵虎，不，是班泯，他曾这样对自己，也对死去的老班发过誓。
那些人让他与他的家人所遭受、经历的一切，都该如数奉还。
先是周青。
那个曾经令班泯付出过所有青春情|爱的女人竟也是程溪派来的帮凶。
周青喜欢钱，一心想要挤进上流社会去体验有钱人的生活，而由于班泯在当时一叶障目般地喜欢她，才会吸引程溪来把她当成诱饵陷害班泯。
更准确一点来说，是利用班泯，来打倒老班。
能重新遇见周青，并不是巧合，而是班泯的精心设计。
诚然，他曾经将她视作一大盘珍珠，地小心翼翼的双手拱着，弄掉了一小颗都是他天大的过错。
结果……她却是将他推进深渊的第一个人。
再次见面时，是班泯刚刚成为长钢企业中层不久的事情。
他通过关系打听到了周青的活动范围，并安排自己的属下去把周青邀请到一家酒吧，故意制造偶遇的情景。
那天，大概是8点左右，周青跟着当时的保险公司的同事到了所谓的清吧，刚一进门，她就被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吵得耳膜痛。
明明是想来小聚聊天的，却要被迫听这种蹦迪曲。
同事凑到吧台，点了两杯玛格丽特和一杯金酒，推到周青和另一位女士面前。
周青早就过了滴酒不沾的时期，她反而选择了同事的金酒，拿玛格丽特换了他的，在他略显惊讶的眼神中，她喝掉了半杯，瞥他一眼：“以为我不喝这种吗？”
“那倒不是。”同事摇摇头，然后把玛格丽特也递给她：“请用，我开车，不能喝。”
这时，曲目换成了《pump it》，黑眼豆豆的老歌，另一位女士一直很喜欢这首歌，就拉着周青去跳舞。
周青还有一口酒没有喝完，被她这样一拽，酒水撒到了裙子上，同事眼疾手快，拿过吧台上的纸巾就去给她擦拭，另一位女士嫌弃这两个人慢吞吞的，就率先去舞池里了。
其实，同事只是单纯地帮忙周青擦掉酒水而已，只不过从另一个角度看的话，会显得他们之间亲昵无间，颇有点上下其手的架势。
尤其是被坐在对面吧台的人看在眼里。
班泯是半个小时之前来到这里的，为了做实自己的计划，他必须要提前到场。而且，还要假装是和朋友们来闲聚的悠闲状态。作为工厂里的狐朋狗友，已经有数不清的人愿意接近升为中层的班泯，几个大男人到这家酒吧里是第二悠，其中一个就有崔琦。
崔琦前脚还聊着“出去培训憋坏了吧？你也是的，回来都快三个星期了才想起来和我们见面，也太不够意……”思字还没说出口，崔琦就停住了。
班泯追加了一杯朗姆，回头看崔琦：“你怎么了？”
崔琦十分不确定地指着前方的某一点说：“那女的……有点眼熟。”
班泯没什么兴趣，头都没抬，一边喝着朗姆一边低头看手机的新消息提示。
周围有不少女性都朝他这边投来暧昧的视线，其中有两个已经故意来回地经过他面前好几次，可惜他一副臭脸，不解风情的冷淡模样逼退了不少多情女子。
崔琦的秘书小刘还悄声凑近崔琦嘀咕：“崔哥，咱们的赵经理是不是帅却不自知啊？这么多女的都在看他，他一个都瞧不上似的。”
“帅不自知？”崔琦满脸嫌弃地冷笑一声，“得了吧，他都已经对自己那张脸到了迷信程度了，你就算说他丑，他都不信。”接着又对班泯说：“你倒是看啊，那边那个像谁来着……肯定是都认识的人。完了，我就是想不起来了。”
班泯心不在焉地顺着崔琦指的方向看过去，起初只是不经意地一瞥，随后变成两眼，最后干脆是直接焊在了对方身上，他皱起眉，表情瞬间就凝成冰一般。
12.
连小赵也惊了一惊，不太确定地站起来眯着眼看，接着喃喃自语着：“还真是她，这都能巧遇，什么缘分啊……”
“周青嘛。”崔琦说完这名字，就偷瞟了一眼班泯“是咱们赵三哥会喜欢的类型。”
小赵这个愣头青，只顾着一起打量周青，还感叹了一声：“大美女，盘靓条顺，身材也辣。但人家好像有男朋友了，在她身边陪着呢。”
班泯仍旧目不转睛地盯着此刻的周青，她今天明显是刻意打扮了，香槟色的连衣裙，领子开得不小，可以露出洁白的胸口肌肤，还是收腰的，显得整个人的腰身不盈一握，银色高跟鞋又增添出了几分撩人的性感，一头乌黑长发随意散着，时而抬手去拢起前额碎发，一举一动在这种光线迷离的环境中尽显暧|昧氤氲。
也不怪她身边的男伴对她有那个意思，就连酒吧里其他的陌生男人也会关注一下她的姿容。
可实际上，这些年不见的空白记忆中，她的音容笑貌仿佛早就刻进了他的血肉中，所以就算距离这么远，他也能看得出她身体上的变化，人又瘦了，应该是在健身，手臂的肌肉线条紧实又漂亮，腰线高，包裹在裙子里的双腿比例很好，弥补了她身高上的不足。
也不能算不足，163cm，对于他的185cm来说，其实刚刚好。
早在当年，班泯就很喜欢她这个调调。
只不过，如今刻在血肉里的这份音容笑貌已经不是出于爱意了。
而是，恨意。
但……她以前好像说过不喜欢这种地方。在他的面前，她一直都在装清纯。
现在却能对面前的男伴露出得体的笑容，甚至毫无戒备地喝着他递给她的酒，也许这里的确很吵，可他贴近她耳鬓厮磨说话的模样令班泯的表情发生了微变。
班泯盯着那边看了一会儿，最终，他喝掉了最后一口朗姆酒，“砰”地放下杯子，起身朝她走了过去。
小赵也赶忙要去追，崔琦一把拉住他，“你过去干嘛？”
“上司去哪里，咱们不就得跟着去哪里吗？”小赵说的认认真真。
崔琦训斥他：“不懂事，老实坐在这，别去坏赵三哥的好事儿。”
这时的周青还站在A区的吧台前，她今晚已经喝掉了三杯金酒，已经隐隐地有了些醉意。同事想要带她去旁边的沙发坐坐，毕竟裙子脏了，她肯定也觉得坏了兴致。然而酒吧里的音乐声太大，他不得不凑近她耳边说话，温热的呼吸喷在周青耳廓，有点痒，周青忍不住笑出来，染着微醺绯红的脸颊上浮现出一丝娇俏，倒也令面前的同事微微一怔。
他的手掌抬起，刚要触碰到她的肩头，就被人用力地扯开了。
13.
臂膀的弧度刮到了周青的身体，她愣了愣，顺势转头看向身后。班泯的视线垂落在她脸上，似乎带着淡淡的轻蔑。
周青皱起眉，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她并不认识眼前的这张脸孔——就算她还记得班泯，也未必会将面前的人和班泯联系到一起。
毕竟，班泯已经死很久了，谁也不会去联想一个死人，尤其，是周青这种只关注利益与金钱的人。
而配合演戏的保险公司同事也很入戏，他装作不认识班泯，笑了笑，颇有几分男主人的架势，对他道：“这位是？”
“哦，认错人了，我还以为是我之前谈过的一个。”班泯这样说完，表示歉意地抬了抬手，崔琦还以为他在叫自己，就赶忙屁颠屁颠地跑过来，称呼了一声：“经理。”
私下无人的时候，崔琦会显得亲昵地叫“赵三哥”。
但在人前，还是要尊称职位。
周青虽然不明白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崔琦的一声“经理”，就立刻让她觉得班泯的身价不菲，很快就笑道：“也许我们真的认识呢？”
保险同事也顺势说：“反正多个朋友多条路，不如一起喝一杯吧。”
班泯歪了一下头，语气平和却冰冷，“也好。”说罢，鬓侧过身，让开一条路，颔首的模样像是在说“请”。
不出一会儿，几个大男人就混得熟络起来，他们就好像还是十几岁的少年一样，只要稍微有点志同道合的趋势，哪怕就是喝酒能喝一样的量，都立刻能坐实“哥们”二字。而得知班泯是产钢企业的中层后，周青眼里都亮起了光，她很主动地要了班泯的联系方式，班泯内心冷笑道：这么多年了，她竟然一点都没有变。
但这一群男人吵吵嚷嚷的，周青也喝了不少，总觉得胃里不舒服，就坐到一旁想要醒醒酒。
在这期间，她出了一会儿神，不知神游去了哪里，等回归现实时，班泯不知何时坐在了她身边。
不知怎么，周青的心竟慌了一下。心里想：一定是今晚喝了酒，所以才晕乎乎的，心跳加速也是因为酒的缘故。
这么想着的时候，她听到他声音含糊地问：“你常来这种地方吗？”
闻到他身上飘来酒气，醉意熏然，应该也是喝了不少。可他仍旧衣冠楚楚，完全没有丝毫醉酒的不堪模样。
“不常来。”她低垂着眼睛，没去看他，“这里很贵的。”
他盯着她看，她也察觉到他的眼神，转过脸的时候与他四目相对，周青却立刻躲开了视线。
小赵在这时笑眯眯地端着酒杯走过来，对周青说：“姐，咱俩喝一杯呗，认识你们真高兴。”说着，就自顾自地撞了一下周青的酒杯。
周青的杯子里已经没有酒了，小赵独自豪迈地一饮而尽，然后又说：“姐，加个微信吧，我刚和你男朋友也加了，以后咱们也可以私下里出来聚聚的。”
周青本想解释说“那不是男朋友”，可瞥见班泯那张淡漠的脸，她也觉得没必要多做解释，就默不作声地掏出手机说：“好，我加你。”
二人扫了名片，成为了微信好友，小赵这才想起还没有班泯的联系方式，就回过头去说：“也不能少了咱们经理啊，赏赏脸，通过弟弟的验证好不？”
班泯点燃了一支烟，弹落烟灰的空档，就随手通过了小赵的好友申请。
小赵喝多了就话密，有的没的都往外吐露，“赵经理啊，不是我批评你，咱都是成熟的大男孩了，朋友圈好歹也得更新点状态吧？你一共就三条，其中一条还是三年前的，个性签名也没有，是，你有一张帅脸，可这种朋友圈也显得你太无趣了吧？”
小赵啰啰嗦嗦的说了一大堆，令周青好奇地侧过眼，想要去打量他手机上的班泯的朋友圈。谁知保险公司的那位同事在这时走过来，他不胜酒量，已经摇摇晃晃，在距离周青很近的时候忽然跌下来，就要压到她身上。
班泯忽然迅速地伸出手，一把搪住了他的胸口，再用力向后一推，那人重心不稳，坐倒在了玻璃茶几上。
酒瓶“当啷”、“当啷”地滚到地上，吸引到了旁桌客人的注意力，崔琦赶忙去扶起那人，班泯也站起身来说道：“不好意思，不是有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