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风老怪跟随着红伊儿向峡谷深处走去,脚下的碎石被踩得发出“咯吱”轻响,与远处往生阵传来的钟鸣交织成奇特的韵律。
黑雾在身侧缓缓流动,却始终与三人保持着三尺距离,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露出前方蜿蜒而上的石阶。
石阶两旁的崖壁上,轮回符文愈发密集,红光流转间,能隐约看到无数模糊的影子在符文内跪拜、起身,那是被渡化的怨灵在以自己的方式表达感恩,姿态虔诚得如同朝圣。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峡谷深处的景象逐渐清晰。
不远处矗立着一座古老的宫殿,通体由墨色岩石砌成,没有琉璃瓦的璀璨流光,也没有玉阶的莹润光泽,只有斑驳的墙皮和风化得看不清轮廓的石雕,仿佛一座沉寂了千年的古庙。
殿顶的瓦片上长满了墨绿色的苔藓,几株顽强的幽冥草从石缝中钻出,草叶在风中轻轻摇曳,更添了几分与世隔绝的沧桑。
宫殿的匾额早已被岁月侵蚀得看不清字迹,只剩下模糊的刻痕,依稀能辨认出曾有繁复的轮回符文镌刻其上,只是如今灵气早已散尽。
林枫望着这座与红伊儿身份极不相称的宫殿,眉头微微蹙起,心中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诧异。
他曾在《魔域秘录》中见过怨灵魔域的记载,其核心祖地坐落于万魔渊深处,宫殿巍峨如狱,以亿万年怨灵晶核为瓦,以幽冥玄铁为柱,殿宇连绵千里,气派非凡。
而此处只是怨灵魔域边缘的一道峡谷,说是疆域戒备之地也不为过,绝非久居之所,更遑论居住的是一位身负轮回血脉的魔帝。
他转头看向红伊儿,目光中带着显而易见的疑惑。
红伊儿在下界时便是统领万鬼的怨灵女王,转生到上界魔域后,虽需重新立足,但其与生俱来的轮回之力天赋早已惊动魔域高层。
更何况,她如今已是魔帝一层的修为,在怨灵魔域中足以位列一方诸侯,即便不居祖地核心,也该有座匹配身份的府邸才是,断不该屈身于这破败峡谷之中。
“你们怎么没到怨灵魔域的深处居住,反而在这边界守护着这个轮回阵?”林枫终究还是问出了口,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生怕触及红伊儿深埋心底的心事。
红伊儿脚步微顿,转身时,脸上的温柔笑意已淡去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难以言喻的苦涩。
她抬手抚摸着宫殿墙壁上一道深深的裂痕,那裂痕中还残留着淡淡的排斥之力,显然是当年被强行压制时留下的痕迹,触之冰凉刺骨。
“我离开魔域太久了。”她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穿越岁月的怅然,“当年为寻一线生机,我转生多次,从冥界到人间,兜兜转转数百年,才在下界遇见你。后来有了黯焱他们,我才觉得漂泊的日子有了归宿,有了真正想要守护的东西。”
她转头望向殿内,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石门,看到了孩子们在里面修炼的身影,嘴角勉强勾起一丝笑意:
“回来之前,我本以为凭着轮回血脉,凭着这身修为,总能在族中求得一席之地。可族长和长老们不这么想,他们说我当年擅自离族,早已沾染了外界因果,失了怨灵魔族的纯粹。”
“他们以为你会以圣女的身份归来?”林枫瞬间明白了症结所在。
怨灵魔域的圣女传承极为严苛,需终身守持轮回之力的纯粹,不染外界因果,更不能与外族结合。
而红伊儿不仅转生数次,还与他这个“凡人”(在魔族眼中,未入仙魔妖界的生灵皆可称为凡人)生儿育女,这显然触犯了族规的底线。
红伊儿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无奈:“他们容不下我,更容不下黯焱他们。大长老说,凡人与魔族结合的后裔,血脉驳杂,会玷污轮回之力的纯粹,是族中污点。若我肯舍弃孩子,斩断与你的因果,回归圣女之位,祖地的‘轮回圣殿’随时为我敞开。可你说,我怎么舍得?”
她抬手抚上心口,那里跳动的每一寸血脉都连着孩子们的气息:“所以我选了这里。往生阵需要人主持,这里偏僻,正好避开族中纷争。孩子们在这儿虽不如在祖地安稳,却能在我身边长大,能触摸轮回符文,能跟着守护灵学本事,这样就够了。”
风老怪在一旁听着,眉头越皱越紧,忍不住重重哼了一声:“一群闭目塞听的老顽固!轮回之力本就是渡化众生、包容万象的,连血脉之分都勘不破,还谈什么纯粹?依我看,他们是怕你这往生阵炼出的守护灵太强,怕你威望日盛,威胁到他们的地位!”
红伊儿苦笑着摇了摇头,没再辩解,只是伸出手,推开了沉重的石门。
石门“吱呀”一声缓缓开启,一股混合着幽冥草香气和淡淡酒气的味道扑面而来,带着孩子们独有的气息。
殿内没有奢华的陈设,只有几张打磨光滑的石桌石凳,墙壁上挂着孩子们用灵草编织的挂饰,虽不精致却充满巧思,角落里堆着几坛封好的酒,坛身上还用朱砂写着“忘忧酿”三个字,字迹稚嫩却笔力刚劲,透着少年人的倔强。
林枫望着这简单却温馨的景象,心中既有对红伊儿母子的心疼,又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意。
他走上前,轻轻握住红伊儿的手,指尖传来的温度让她微微一颤,仿佛冰封已久的湖面终于迎来了春日的暖阳。
“放心,”他低声道,声音坚定如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从今往后,没人能再逼你做选择。怨灵魔域容不下,我们便换个地方;祖地不认可,我们就自己建一座城。有我在,你们娘几个再也不用受半分委屈。”
红伊儿抬头望进他的眼眸,那里没有丝毫犹豫,只有满满的担当与不容错辨的深情。她鼻子一酸,积压了多年的委屈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将头轻轻靠在了他的肩上,感受着这份迟来了三十年的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