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里京城里出了件让百官又喜又忧的大事，那就是素来有着“玉面阎罗”之称的刑狱司司寇——林惜，终于要成亲了。
百官喜的是这林惜向来行事狠辣，不近人情，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成亲的消息，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她终于有了软肋，以后为人处事都会因着家眷而有所顾忌，给自己留有退路。
忧的是她的成亲对象乃是曾为三皇女，哦不对，是庶人万俟长歌正夫，名满京城的郎君长孙砚。
这长孙郎君生得雪肤玉貌，姿仪脱俗，虽曾聘过人，但却仍令不少京城女郎们心向往之，因此与那虽常年冷着一张脸，但却生了一副好皮相的林惜倒也相配。
可坏就坏在这两人这两人太过相配了，且不说相仿的年纪，同样出挑的样貌，单是同样炙手可热的身份家世，就已经让百官心生畏惧了。
一个天子近臣，一个阁老之子，结了秦晋之好，有了岳家的助力，那林惜日后在朝堂之中岂不是都可以横着走了？
虽然这林惜既无亲族，又无父母，即便官位再高，但独木难支，成不了什么气候，可长孙一族枝繁叶茂，子弟满朝，难道陛下都不忧心长孙家权势过盛，生了异心吗？
不过从这桩婚事乃是陛下赐婚的结果来看，陛下应当是没有这个顾虑的，也不知道这林惜给陛下灌了什么迷魂汤，让陛下对她这样信重。
不过不管百官心里怎么想的，这桩从春日里便传出消息，但却一直拖到如今的婚事终于还是在冬至这日如期举行了。
长孙府，瞧着自家儿子装扮完毕的长孙夫郎，趁着接亲队伍还未到的间隙，打着要和自家孩子说说最后贴心话的名义，挥退了一众奴人，神秘兮兮地关上了房门。
“爹爹，您这是？”
长孙瞧着自家爹爹端了鼓凳，坐到自己面前，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
卢玉玠将一双满是爱怜的眼睛落在自己儿子身上，见他身着一身大红色锦绣婚服，鬓发如云，面若云霞，眉目舒展，正如一朵光景最盛的海棠，脑中不由得便浮现出了上一次自己送他出阁时的场景。
那时的他身子骨弱，又对三皇女并无过多情意，因此即便是在大喜日子里也并无多少喜色。
皇女正夫的婚服虽然华贵，却也累赘，层层锦绣仿若蚕茧，将羸弱的他包裹在其中，衬得他仿若一件最华美，却也最了无生气的玉雕菩萨。
那时自己虽也早就听闻过那万俟长歌对那李扶风迷恋非常，但到底也并未放在心上，只想着世间女子大都贪花好色，但至多也就是一时迷恋罢了，最后终归还是会意识到，能够与她们携手并进的，只有贤惠持家的正夫。
且自家儿子与三皇女的婚事是早就定下的，金口玉言，天子赐婚，既然无法转圜，那也只能不要深究，做好一个合格的皇女夫，有长孙家为他撑腰，日子终归不会难过到哪里去的。
他是这样想的，素日里对长孙砚也是这样教导的，可在成亲当日，长孙砚睁着一双纯净的眸子，有些迷茫地望着自己，向他问出那句“父亲，我会成为令人满意的皇女夫吗？”时，卢玉玠却还是忍不住湿了眼眶。
一个即将成亲的郎君，不问妻主品貌，不问舅姑性情，眼中没有丝毫将为人夫的羞怯，也没有对婚后生活的憧憬期待，却反而面露茫然地开口问自己的父亲，自己会成为所有人眼中期待的那样吗？
那样没有一丝生气的模样，如何能令卢玉玠不心尖一颤呢？可当时迎亲队伍已到了府门口，唢呐已穿过了垂花门，箭在弦上，如何能止？
纵然察觉到了自家孩子有些低落的情绪，卢玉玠却还是只能笑着拍拍他的手，笑容满面宽慰长孙砚道。
“我家润石乃是京城儿郎中的翘楚，自幼便是人人称赞的魁首，做了皇女夫也自然不会逊色。”
“儿啊，你放心去吧，以你的品貌德行，再加上我与你母亲的身份，三皇女定然不会委屈了你的……”
可世间万事，最怕的便是一语成谶，在三皇女府三年，长孙砚何止是受了委屈，简直就是将自己脸面扔在了地上，任那万俟长歌作践。
若不是林司寇，卢玉玠简直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将他所教的一切都做到了极点，却还是遭到那无耻之徒狠心和离的自家儿子。
好在如今一切都已经苦尽甘来了，卢玉玠从沉重的思绪里回过神来，重新望向面前仿若脱胎换骨一般的自家儿子，不由得潸然泪下。
“儿啊，从前是爹爹错了，只知道让你要守规矩，重体统，做那人人称赞的长孙家大郎君，可如今重来一遭，爹爹我才知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人人称赞又如何？不过是如那佛堂里的菩萨，看着人人朝拜，风光无限，但实则也不过是些木雕泥塑的死物罢了。”
“人生至多不过百年，嘴长在别人身上，我们又何必为那些虚名而自苦一生呢？终归还是要及时行乐，方才不算辜负……”
卢玉玠似是要将这三年来每每听到自家儿子被那李扶风和万俟长歌作践时攒下的郁气统统抒发出来，絮絮叨叨说了许多。
长孙砚瞧着自家爹爹泪盈于睫的激动模样，却只是扯了帕子，替他擦了擦眼角泪痕，语气释然道。
“那些都过去了，我亦从未怨过爹爹娘亲，若不是早早离了那万俟长歌，我又怎会遇见怜青呢？”
卢玉玠将这些藏在心里的话吐了个干净，也觉得自己一把年纪了，却反倒要即将成亲的儿子来安慰自己，实在有些丢脸，吸了吸鼻子，颇为不好意思地接过长孙砚手里的帕子，自己揩了眼泪。
“是爹爹的不是，今日是你的大好日子，我却来说些这样败兴的话，怜青那孩子是个好的，虽看着性子有些冷，对你却没得说。”
说到这里，卢玉玠凝了凝神，似是终于想起了今日的正事，清了清嗓子，压低了声音道。
“不过她虽如今对你百依百顺，但到底是个女子，又身居高位了这么些年，终归还是会沾染些女子都有的脾性。
“这妻夫相处，就如同放风筝一样，该紧时就得紧，该松时便不要逼，爹爹今日便同你说说，如何才能将这妻主死死攥在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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